席娘子又真心实意地感谢了几句,着心地说道:“以前日子过得安稳,总觉着这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有时就感觉未免无趣了些。如今这趟苦头吃下来,才知道过去那安稳平淡的日子是多么的宝贵,只可惜再也不能回去了。”
“曾经的习以为常,后来才知道并不寻常。”胡远道有些感触,伸手摸了摸正在吃东西的胡馨的头顶,眼中都是女儿的身影。
席娘子看出胡远道背后有故事,但也知趣地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招呼着用餐。
期间也陆续有之前被救下的女子来敬酒,她们现在各自负责饭庄的事务。总抓的掌柜席娘子在这里陪着,她们就要忙着饭庄的事情,也只是抽空进来和胡李二人见个面。李清河很欣慰地看着她们都已经摆脱了之前那惶恐不安的样子,时日虽短,但也已经找回了继续生活的勇气和希望,那发自肺腑的喜悦笑容是骗不了人的。
几人就这么聊着,突然聊到了李清河出现在中都城的原因,席娘子这才了解到李清河找人的确切目的,于是便和李清河说道:“不如你也把画像给我一份,我们这里人来人往,客人们也都来自各地,多的是八卦逸事,说不定哪天就能碰到什么相关的信息。”
李清河一想也是,于是拿出了让章老请人画的画像,她身上随时都会带着一两张,交给了席娘子。席娘子拿到手看了下:“好秀丽的小娘子,如果在中都城中,一定会找到的。”
不过她还是迟疑了一下,说道:“就怕的是,被送进了哪个郎官家里成了家奴,那就麻烦了。”
胡远道说道:“最近我也让人打听了,暂时还没有发现有哪位郎官家里最近新增了特别出色的西域家奴,不过还需要再多问问。”
李清河也知道这些急不得,而且如今她也不是只有自己和章老两个人了,如今官场中有胡远道的帮助,市井中有席娘子的帮助,比起以前就靠两人收集消息可要来得多了许多。于是她笑着道谢:“那我就先谢谢二位了。”
等到两人告别席娘子时,已经是快要深夜时分了。此时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不过街道两旁的青楼酒楼还是人声鼎沸。胡馨早已打起了瞌睡,此时正趴在胡远道的背后,将小脸搁在自己阿爹的肩头,两眼似眯非眯,已经撑不住了。李清河看着胡馨,笑道:“今晚倒是拖累了小馨儿,不然早该睡着了吧。”
胡远道稍稍扭头看了看自己女儿,也是轻笑了一声,反手将女儿从背上挪到怀里抱着。胡馨干脆缩了缩身子,把脸埋在自己阿爹的怀里,就这么闭眼睡去,这熟悉的姿势显然是经常这么抱着了。
李清河也看出来了:“看来她这是经常在你的怀里睡觉。”
胡远道低头看着女儿的脸,满目温情:“她阿娘去得早,我只能自己学着去带她。小时候胆小,经常夜里睡不着,我就这么抱着她,哄着她,慢慢地就习惯了。后来我升了都司,渐渐忙了起来,馨儿也大了些,也懂事了许多,但这懂事更让我觉得愧疚。”
“没想着续弦?”
“倒是有同僚牵线了,但我担心亏待了馨儿。”胡远道慢慢走着,怕颠醒了睡熟的胡馨,“若是有知根知底的,我也会考虑,不过现在就先这样吧。”
李清河也就没继续说下去,这话题还是有些交浅言深了。她将视线放到街道两边,有些怀念地说道:“姑师城曾经的夜晚也是这么热闹的。”
“你很久没回去看看了?”胡远道有些好奇,“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那毕竟是你的故乡吧,没想着回去?”
李清河低头沉默了一会:“想,自然是想过。但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怎么都提不起勇气真正地走进城中。曾经在远处远远眺望过,但总感觉那已经不是我的姑师城了。”
“它现在叫西柳城。”
“我没有家了。”
胡远道第一次从李清河那张明媚英气的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落寞神情,他有心想要开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经历过李清河那样家破人亡、颠沛流离、遭人凌辱的悲惨过往,也没有在绝境中被人救出获得新生的起伏,又怎么能理解李清河如今的所思所想呢?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李清河见胡远道突然沉默了,她转头看到胡远道有些严肃的神色,便笑道:“你莫要多想,我早就过了一心复仇的时期了。人如尘埃,在遇到些大事时确实只能顺流而动。”
“但在顺流之时,能尽全力找到合乎自己想法的那一条水道,我觉得这是该做的事情。尽人事,知天命,并不是逃避的借口,我是这么想的。”
胡远道最后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你很坚强。”
李清河好像被逗乐了,但也不解释什么,挥挥手,就这么笑着向前走去,留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胡远道,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