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缕天光掠过了哈尔巴苍茫的白桦林,早起的鸟儿们用欢快的歌声唤醒了这片沉睡多时的天地,远处的山依旧是白的,水依然是黑的。
迎着晨曦的曙光,躲过暴风雪的驯鹿群踏着绵绵的白地毯走向了属于它们的山林。朝霞万丈的时候白音睁开了眼睛,她缓缓的掀起了长长的睫毛看着依旧沉寂的萨巴尔,她似乎忘记了这间屋子里昨夜的那一幕又一幕鲜红,她的眼中揉进了这个年轻的雄性身躯。在那天寒地冻的世界里忧伤似乎被暂时冰冻,时光无言流淌。破碎了的木屋里火塘如故,一江冰水被悄悄融化。她悄悄地捋了捋他的头发,谁也不知道她想的什么。
“你醒了卓钦。”萨巴尔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的手指间还夹着他的头发。
“你放开我的头发,疼!”他说道。
“不放,除非你叫声好听的!”她戏谑他道。
“三姐你抓疼我的头发了”他低头直视着她那一对微微上翘的眼角,说道。
“嘻嘻,你终于不再恨我了,真好再叫一声!”她仿佛很开心。
“你不放手,我就收拾你!”说着他起身把她使劲抱了起来,才从她的魔爪之下解救了自己的发梢。
上午萨巴尔去屋顶上重新修复了昨夜被他弄坏了的屋顶,然后又修缮了窗子,他仔仔细细的清理了昨夜残留下的那些血迹,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杀人后满地清洁血污。望着手里那把丢在门口的残刀断刃,他不由得想到了死去的斯钦台吉,这把刀就是他从斯钦台吉的肚子里拔出的。自从征战以来,他已经有几把战刀在激战中断了刃,庆幸的是他没有死去。他自从见识到了乌林达·玄青留下的这把矛刀之后,他就非常的喜欢。
“你跟我家的雄鲁焰金赤有缘,自古以来神兵觅良主,你给它开了血刃理当成为它的主人。”白音从身后将那柄藏进皮鞘里的雄鲁焰金赤递给了他。
“你真的把它给我了?”他双手去接的一刹那,白音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团火。
“你给它的原主人报了仇,也许它就是在等你。”她说的很安详。
“太好了三姐!”这是白音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真挚,他的笑容仿佛能够把冰雪融化。
“你少得意,哪天把我惹不高兴了,我再把它拿回来!”那一刻白音也笑了。
在木屋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萨巴尔发现白音的生活习惯非常的讲究,她的梳子有骨质的、银的、硬木的,更特别的是每天早晨起来她都会清洁牙齿。那天白音给了他一把木头柄的小刷子,小木柄的那一端有两排小孔,小孔中插满了硬挺的毛,白音告诉他那是用白鹿的尾毛做的。白音每次用盐水或浓茶漱口之后还要拿一种药水蘸在毛刷上面,仔细的清洁口腔。后来萨巴尔才知道,那种药水是用采自林间的好几种树脂还有数种草药煎熬而成的。一开始用他觉得味道有些苦,但是后来却感觉比他原来的土办法好多了。他一直都在用杨柳枝咬碎一头之后,用盐水漱口再用树枝的纤维清理口腔。白音说这种毛刷是南面的宋人发明的,她在中都的时候有许多稀奇的好东西,汉人有着灿烂的文化。
萨巴尔听着白音的诸多描述,他的脑海里产生了许多的幻想,他幻想有一天他能够去南边的中土去看看。今天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几多年以后他竟然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了临安城。
下午他们俩去山下布置猎套又收获了两只山鸡,回来的路上萨巴尔叫住了白音,他在雪地上发现了一长串人的足迹还有一条狗的梅花印。
“是摩罗古爷爷回来了,跟我去找他,快呀!”说着她拉着萨巴尔朝木屋跑去,一路上萨巴尔想的更多的是对那个陌生老头的猜测。
“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用了这么久?”木屋的门打开了,映入萨巴尔眼帘的是一条黄色的比塔斯哈稍小一点的大狗龇着牙对着他咆哮。他退后一步两脚前后叉开做好躲避它进攻的姿态,忽听白音大喝:“图瓦,停下!”图瓦是女真语火的意思。
狗虽停下了,但是就在萨巴尔发觉异样猛然回头的一刹那,只见一根从拐杖里抽出来的利剑朝着他凶狠的刺来,他下意识的做出了回应,顺势一个转身闪躲就在与剑的主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左手的两根手指无比准确的夹住了剑尖,接着他的右手张开虎口从底下猛的一敲狭长的剑刃,瞬间那柄剑就被挑了起来插在了脚下的冻土里。这一刻他才看清,剑的主人是一个留着一把山羊胡的老头,他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袍衣,头上戴着一顶像林木中猎手那样的狍皮大帽,只是他的背有些驼。“爷爷,你弄错了,他不是女真人!”白音急忙解释道。
入夜了,两条大狗彼此用鼻子嗅着对方熟悉的气味,放佛在说,老伙计这些天你去哪了,我想你了。咱们家怎么又多了一个人,这家伙是从哪来的啊。
吃过晚饭之后,三个人很寂静,老头摩罗古摘掉了大皮帽子盘膝坐在火塘旁默默地抽着烟,他青白色的头发已经不如他的胡须浓密了。老头身上的烟油味道让萨巴尔想起先前他穿过的那件衣服,坐在对面的萨巴尔盯着他叼的那根黝黑的烟杆看了很久。这种烟杆不是铜的更不是铁的,而是用一种鹰雕的翅膀骨掏空做成的。萨巴尔记得在草原上为了得到一对上好的鹰翅膀骨,通常猎人们都会进行长达数月的追踪,在山巅或空地上布下线丝极细的沾网,把小动物放到沾网的底下拴好,等待鹰的降临。还有一种更毒的办法就是,在猎物的体内放上药丸拴在地上,鹰带不走猎物就只好原地享用,直到它中毒之后丧失费翔的能力,这时的它就只能是坐以待毙了。猎手们获得了鹰膀子骨后就会将它掏空骨髓晒干,请手艺好的工匠用锯条将骨头锯断,然后在两端镶嵌上黄铜或红铜打制的烟嘴和烟锅,就这样一根精美的鹰骨烟杆就做成了。这种烟杆有一个特点就是用的越久骨头越发呈现黑红色,摩罗骨的那根就已经有些黑的发红了。
“年轻人,你的身手不简单啊。”摩罗古终于开口了。
“你的鹰骨烟杆子很精美。”萨巴尔望着喷云吐雾的摩罗古回应道。
“你能否告诉我老头子,这是什么东西?”说着只见从他身后拿出来的一块破皮子来,皮子上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白音看出来了,那是两颗和着黑血被冻成冰坨的人牙。
“你从哪捡的,这么恶心?”白音问他。
“今天在屋外的雪地上,图瓦刨出来的。”
“只能是完颜承裕的。”萨巴尔眼睛一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