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刮起了一场大风,位于哈拉和林城内的大国师府邸里,来了几个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通天巫阔阔出自从执掌神权以来,自称神会住在他的家里,连同他和他的手下们,平日里都是身着奇装异服,脸上大多涂抹着萨满神的脸谱。因为他们是一群能跟神沟通的阴阳人,汗国上下从大汗到奴隶都对他们持有一种敬畏。阔阔出说大蒙古汗国的成吉思汗这个名号,就是神让他册封给铁木真的,因此巫神派在蒙古汗国内享受着凌驾一切的权力。
大国师的府邸里外,被全副武装的巫神卫们把守的相当严密,平日里就连成吉思汗派人召见阔阔出,也只能止步于门外,凡人是不允许惊扰萨满神的。内部装饰满了各种阴森恐怖的萨满神袍与神器,这几个人摘掉黑麻斗篷后,其中一个是阔阔出的弟弟唐古那拉,另一个人长着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他是个色目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摇曳的灯光下,一袭神袍披挂的阔阔出显得异常诡异,他头也没回的问。
“我们已经迫使失吉忽秃忽就范,萨巴尔此刻已经被他关进了地笼里!”唐古那拉得意的说。
“留着他,始终是个后患,只有让他安静的消失掉!”阔阔出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是的,他在我们的计划中已经没用了,我想到了怎样让他安静死去的办法了!”色目人缓缓的说道。
“只有让我们的敌人按照我们的指引,死在别人的手里,才是最聪明的做法,恰恰你就是这样的聪明人!”阔阔出对色目人道。
“弄死他,现在不过是拔根毛一般简单,我明天就回去处理。只不过,我现在却是期待更刺激的一场游戏了!”色目人微笑道。
“再添一把火,这水就开了!”阔阔出转身望着锅里滚烫的水,把一根新柴掷入了火里。
月亮快到中天的时候,一只夜枭的叫声传到了萨巴尔的耳朵里,他知道今晚是该出去的时候了,阿依奴莎已经让拖雷去见大汗,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之所以没有离开这里,并不是跟失吉忽秃忽致气,只要他留在这里一天,那条毒蛇的尾巴就会漏的快一些。他已经预感到了黄金家族即将面临的一场风暴,阔阔出家族操纵失吉忽秃忽羁押他,其真正的目的就是趁机控制汗国。他之所以温顺的住进这个地笼,就是要让背后的那只鬼放心。
成吉思汗和主力臣公将帅们都在冬猎,哈拉和林之外能够对他政变起到威胁的,只有他这个伤病赋闲在家的狼薛帅蒙古王了。控制住了萨巴尔,就等于按住了他的驻军,这次地笼一行,萨巴尔还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8年前,剿杀他和斯钦台吉带领的那支阿尔巴特的敌军中,就有这个色目人。这些年,背后的那双黑色的眼睛,早就欲治他死地,8年的时间里,他从没有停止过对这件事的秘密追查。无数个深夜,都会被斯钦台吉血淋淋的遗言惊醒,为他们报仇,这一天,不远了,必须有人付出血的代价,这一次,可能面临一场腥风血雨。萨巴尔是一匹在斗争中长大的公狼,越是惨烈的斗争,越能激发他的潜力。他相信,这一次,倒下的绝不是他。
两个看押他的怯薛侍卫今夜被人下了药,昏昏沉沉。地笼外悄悄摸进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个头不高却很强壮的人萨巴尔认识,他就是19岁的蔑儿乞人拓根耶乌十户长,年少时和他妹妹青娅战乱中沦为孤儿,萨巴尔收留了他们俩孩子。成年后的拓根耶乌骁勇善战胆识过人,他起初跟在斯金逐日军中,后来又去了阿尔斯郎的麾下,他手下的这支小队作战机敏而勇敢,经常被任命执行最危险的侦查任务。
三天前,萨巴尔用鬃虎传给阿依奴莎的信中说到,三天后的这个时辰,让一个阿尔巴特(十户)悄悄来接应他,没想到来的是拓根,他们的暗号就是夜枭的叫声。月光下,远处巡逻的侍卫们交叉而过,而后拓根耶乌两人与萨巴尔对上了暗号“王爷!我来接你了!”
“拓根!干的带劲!”萨巴尔压低嗓子道。
“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能给您帮忙,在所不惜!”拓根耶乌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道。
“好小子!”说着,萨巴尔轻轻的卸下了,那天晚上被他踢断的那根木桩,他钻了出去。然后拓根带来的那个同伴钻了进去,他把头发早已弄乱,跟萨巴尔互换了衣服,如果没有人进到里面扒拉他的脸的话,是不会发现的。因为萨巴尔这些天从不说话,天天吃了睡,披头散发的没人怀疑他。这个人是拓根耶乌的战友,名嘎吉儿,长得体型跟萨巴尔很接近,他也是出身狼薛铁骑,能够为狼薛帅办事,他没有二话。
“记住如果装不下去了,你就吃了它,跟服毒而死的症状一模一样,他们是不会跟一个死人耽误功夫的,你伺机逃走!”萨巴尔给了他一包东西,他出师乌斯浑塔,这类东西一直随身携带。
“王爷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嘎吉儿说。
夜色中,萨巴尔和拓根耶乌两个悄悄离去,拓根耶乌早就给他准备好了马匹。摸黑逃出营地后,不远处草甸子上的狼群发出旷古凄凉的狼嗥,他们来到了一处少雪的阳坡上。随着拓根的一声口哨,干草丛里几匹马和几个蒙古勇士应声站立了起来,这里一共潜伏着八个人十一匹马。
狼薛铁骑里所有的战马都能服从主人的口号,卧倒隐蔽在山坡草丛中,有时一场围歼战前布口袋阵时,一面山坡上可以躺着近千匹战马。受过训练的蒙古战马们绝不会随便起身或嘶鸣,就连屎尿都要躺着拉,这就是蒙古人驯出来的战马。他们已经隐蔽在此很久了,拓根耶乌拉出一匹深色的战马给萨巴尔道:“王爷!您就将就骑这匹马吧!”
夜色中虽暗,但萨巴尔依旧看出,那是一匹青色的大个子乌审马,他看到马鞍桥前挂着一张弓,两个箭囊还有一把马头弯刀。他翻身上马对拓根道“把你的弓给我看看,这把没劲!”
“给,王爷我的弓跟您的没法比!”拓根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弓双手递给了萨巴尔。
“嗯,这样的弓射出的箭才有劲道!等回去我给你们阿尔巴特每人一把上好的角弓,上面还要用蒙古文刻上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萨巴尔拉了拉拓根耶乌的弓道。
“谢王爷!您下命令吧!我和我的阿尔巴特们誓死追随您!”此时拓根耶乌兴奋的说,他手下的九个人都是从年纪很小,就追随萨巴尔的蒙古勇士。他们的十人对是蒙古军中最小的作战单位,今夜能够有幸跟随一系之主的蒙古王,他们视为最高的荣耀。
“勇士们!我感谢你们今夜冒着掉脑袋啃泥的危险来接应我!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今夜过后,我们的汗国将面临着一场腥风血雨,也许你们将跟着我一去不回,你们怕不怕!”萨巴尔拉起马头对他们说道。
“王爷!我从15岁就追随你鞍前马后,大小数百战,过去你从没有丢下过我们,今夜我的阿尔巴特,将用手中的马刀为您开路!就算全都倒下,也在所不惜!”此刻拓根耶乌坚定的说道,几个巴特尔同时亮出了雪亮的马刀,证明他们的意志。
“我的勇士们!也许今夜过后,注定血流成河,但我敢说,倒下的绝不是你们和我!”萨巴尔的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阿尔巴特的斗志。
“让长生天保佑我们吧!”十个人坐在战马上,不约而同的双手护住口鼻,仰面朝着夜空对月长嗥,他们学狼叫已经到了真假难辨的程度,这是古老的草原武士对战神的信仰。他们的嚎叫,引起了群山里数百只草原狼连环的狼叫,在这沁人心神的歌声中,十个人打马冲进了大草原莽莽的群山里。十骑人马的身后大概几群草原狼尾随着他们,阿尔巴特们从没有把它们当回事,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狼牙棒和满身铁刺的皮鞭,有经验的狼群是不敢轻易品尝它们滋味的,它们只是喜欢追逐着他们迎着夜风奔跑。
萨巴尔要带领他们渡过冰河前往大湿地,因为阿尔斯郎正带人在河图阿拉的山梁之后等待,他们要秘密前往汗城哈拉和林。今夜过后是蒙古汗国王权与神权的一场终极较量,倒下的是究竟是谁,由天来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