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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宅正堂之内,赵俊臣再次见到这名男性灾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姓名。
此时,这名男性灾民跪在赵俊臣的面前,脸上满是激愤之色,用焦切的眼神看着赵俊臣,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十分焦急,但赵俊臣没有开口讲话的时候,这个人虽然是心情焦急但也没有抢先开口,只是等着赵俊臣先行讲话。
“此人身体强健,气质威猛,但又很懂得规矩尊卑,并且还会骑术……”
想到这里,赵俊臣再次打量了这名男性灾民几眼,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出身?可曾入伍?”
男子灾民知道赵俊臣的身份尊贵,又指望赵俊臣帮助自己,所以也不敢隐瞒,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小民名叫赵大力,原本乃是大同军镇下属安边卫靖远堡的夜不收……但因为今年五月曾有一个蒙古部落突然来袭,靖远堡被蒙古鞑子攻破,堡内所有军户皆是被屠戮一空,而小民当时正好在外面刺探消息,所以就逃过了一劫,眼看着军堡被毁,小民就索性回到了忻州老家,谁知又遇到了天灾,于是就与家乡百姓们一同逃荒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纠缠此人的逃兵身份,只是问道:“我让你骑马寻找同伴,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的同伴呢?”
赵大力面现悲戚,再次向赵俊臣叩首道:“大人,小民并没有寻到同伴,反倒是打探到了消息,与小民一同逃荒的同伴已经被潞安府官差抓走了!大人,小民的村落总计有三百一十余人逃荒,一路上病死饿死三十七人,剩下的同伴全部都被各地的官差抓走了,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的下场如何,究竟是生是死,更不知道各位官府为何要抓走他们……大人,您身份尊贵,还是一位青天,一定要查明百姓下落,为百姓们主持公道啊!”
见到赵大力的模样实在是悲惨可怜,不等赵俊臣发话,鲍文杰就已经是忍不住插口说道:“你放心好了,那潞安知府刚刚离开不久,并且很快就要回到这里,到时候赵大人自然会让他放掉你的同伴。”
赵俊臣转头看了鲍文杰一眼,有些不满鲍文杰代自己做出决定,但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向赵大力说道:“你起身谈话吧……放心,你那些同伴的事情,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到赵俊臣的表示之后,赵大力的表情终于是稍稍轻松了一些,然后就站起身来,恭敬的垂手而立。
在任何时代,军人都是阶级意识最强的群体,眼前的这个赵大力看似粗野,但他的一举一动依然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对于赵俊臣而言,搭救赵大力的同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得知了赵大力的身份之后,从赵大力这里收集一些边疆局势的情报,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的运气也算不错,竟是在潞安府遇到了大同军镇的逃兵,可以提前打探到一些边防局势。
此外,刚才赵大力无意间所透漏出的某些内容,也引起了赵俊臣的兴趣。
于是,赵俊臣马上就结束了赵大力同伴的话题,只是问道:“你刚才说,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曾有蒙古部落侵犯大同军镇?据本官所知,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就有几个蒙古部落联合起来进犯陕甘三边……往年的火筛入寇总是秋收前后,怎么今年蒙古各部落不仅是提前侵犯,并且是这般频繁?规模又是这样的零散?你可知道什么消息?”
赵大力茫然摇头,答道:“小民身份低微,也不清楚详细,但正如大人您所说的那样,蒙古鞑子今年的举动确实是有些异常,时不时就会有一些部落南下劫掠,而且他们的表现颇是疯狂,就好似被逼得走投无路似得。”
一旁,鲍文杰再次插话说道:“如今陕甘、山西各地都是灾情严重,恐怕蒙古那边也是日子不好过啊,想来他们也是没了粮食,实在是被老天爷逼急了……嘿,他们屡屡侵犯我朝疆土、劫掠我朝百姓,也是他们活该。”
因为南关村的种种事情,鲍文杰对赵俊臣的看法发生了转变,如今的屡屡插话,却也是他从心里接受了赵俊臣的表现。
但不得不说,鲍文杰的这种表现实在是有些烦人。
赵俊臣依然是没有理会鲍文杰,只是再次问道:“据你所说,乃是蒙古部落进犯了大同军镇,而不是蒙古骑兵……也就是说,蒙古鞑子侵犯大同军镇的时候,不仅是出现了蒙古骑兵,并且这些蒙古骑兵还拖家带口、携带着部落里的老幼妇孺?”
赵大力再次点头道:“大人英明,一眼就看穿了蹊跷之处,小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蒙古鞑子往年进犯,仅仅只是出动骑兵罢了,各部落里的老幼妇孺依然会留在草原深处,但今年来犯的蒙古鞑子不仅是蒙古骑兵,而且是整个部落的所有人尽数南下,就好似草原已经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另一边,鲍文杰再次发表了自己的观点,点头道:“看来,蒙古草原的灾情还要比想象中更加恶劣啊!”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你乃是边疆军镇里的夜不收,负责刺探情报之事,可曾有亲眼见过那些南下的蒙古部落?”
赵大人依然是点头答道:“小民曾经骑马远远的见过一眼,还险些被蒙古鞑子捉住。”
赵俊臣表情严肃的缓缓问道:“那些南下的蒙古部落的精神面貌如何?”
赵大力有些不明白赵俊臣口中“精神面貌”四个字的意思,不由是面露疑惑。
赵俊臣也只好进一步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状态看上去如何?更像是饿极了的难民?又或者更像是走投无路的败军?”
鲍文杰有些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但赵大力则是若有所思,道:“听大人您的提醒之后,小民也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些南下进犯的蒙古部落显得非常狼狈,不仅是牛羊马匹数量不多,连帐篷之类的日常用具也不齐全,还有很多人带着伤势,不像是仅仅因为躲避天灾而南下迁移,反倒更像是战败后被驱逐了一般。”
赵俊臣同样是若有所思,又询问了一些边防情况之后,就让赵大力离开了。
等到赵大力离开了房间之后,赵俊臣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事实上,自从来到了山西境内之后,赵俊臣的表情就一直很严肃,越是了解详细、就越是心情凝重,发现事态远远不似自己预估中的那么简单,刚出京时的放松心态早已经是荡然无存。
然后,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自从进入西北之后,就没遇到任何好消息……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咱们的西北诸省有些诡异,就连蒙古草原上也发生了一些变故,这两件事说不定还有一些关联……今年的边防形势,或许还要比想象中更加严峻得多。”
鲍文杰好奇问道:“赵大人何出此言?”
赵俊臣看了鲍文杰一眼,又看了洪高功一眼,却是摇头道:“如今只是一些推测罢了,还说不准,也没有实证……一切还是等到咱们见到山西巡抚张勋之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