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里外,八部天龙众连同一众罗汉菩萨,此时听得那魔巢内传来的浮夸怒吼,各自对视一眼后,都是哭笑不得。
不知何时起已恢复法相,续上半截身子,只是面色仍旧苍白的降龙罗汉,闻得陶潜之语,咧嘴一笑道:
“金蝉子师弟性情方正,倒是收了个有趣的徒儿。”
“不过这浪荡不羁的性子,也颇符合其桃花极乐】的道号。”
……
灵山众佛认定他是自己人,是以不计较他的冒犯。
可万神山群魔,见他这一番浮夸无耻的表演,纷纷生出不爽来。
缘由自是不必多说,场中皆是有来历的,没有一个是瞎子,谁都瞧出来,先前乱战时,这位堂堂的四当家分明是在湖弄,偷奸耍滑,避难躲劫。
虽说众魔也都是这般做的,但都是十分力出个五六分,否则也无法将那些凶恶无比,极擅降魔伏妖的八部天龙众抵挡住。
可这厮,莫说是五分六分力。
认真计较起来,怕是连一分力都出得勉强。
若只是如此就罢了,众魔只当是个无耻的瘟神,胆怯的独脚蛤蟆,可到了百目魔君发威,己方声势大涨时,这厮倒突然冒出来,摆出这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实在令人不齿。
加之群魔本就瞧他这个熘须拍马的四当家大总管很是不爽,现有机会落他颜面,揭他短处,如何能忍?
陶魔子刚跌撞过来,头先便有一尊似有伤势在身,无有皮囊,一身血肉囊肿的大魔站出阻路,口中很是不满道:
“四当家神通法力不行,倒是一张面皮好生厚实。”
“你也敢提二当家的名讳,先前你若能及时出手,讹月大王也不会那般轻易就被月净老尼】取了性命,如今见得百目大王发威,挽回颓势,你才敢冒出来说话,实在可恶,本座羞与你为伍。”
“你是哪里来的泼魔?竟敢冤枉本神,离间我与三位哥哥之间的情谊。”
这大魔,似就等着陶潜说这句。
闻言法身一挺,血光汹涌,水声鼓荡,竟在背后显出一条污浊血河来,河中有阴魔、恶灵之影沉浮,一瞧就知是个有来历有根脚的凶煞人物。
事实也确是如此,大魔狞笑便道:
“本座乃是血海一脉传人,道号血尘真君,吾祖师乃是大渊先天神魔冥祖】,位格更在你祖蟾神之上。”
“吾修大册《太幽玄阴血海魔经已有所得,你当我会惧你这无赖瘟神不成?”
这般来历与家门,自报出来后,顿时引得众魔侧目。
就是百目魔君,也投去惊奇目光,显然是没想到麾下群魔中,还藏着这么一头。
虽说大魔所说有些吹嘘成分,比如冥祖】的位格,其实并没有越过蟾神去,至多也就是一个平起平坐。
但冥祖确实是一尊连元阳魔神都需正视的先天神魔,有这等靠山,这号血尘真君,的确有资格拦阻陶潜。
而他一番控诉,顿时也让百目魔君生出不满来。
“贤弟,果真如此么?”
“哥哥们知你不喜斗法厮杀的脾性,但你神通道行都不小,真能坐视二哥殒命灵山菩萨之手?”
“若是这般,只怕你我这兄弟是做不成了。”
百目这一开口,顿时又引得其他大魔也跟风控诉。
许是有血尘真君带头,又或是觉得百目这一发威,万神山基业可成,可以真个出力了,不少先前还遮遮掩掩不肯泄出真正根脚的神魔子嗣和道脉传人,此时此刻都是掏心掏肺开始自报家门,以涨声威。
顺带着,都没忍住踩了陶潜这个四当家一脚。
“百目大王明鉴,血尘道友所说无差,这瘟神正是一无胆鼠辈,小神夔面道人,师承妖师宫一脉,师祖亦是大渊神魔,也不惧这厮背后的蟾神。”
“哼,瘟神就是瘟神,先前那般多手段分明是遮掩,如今还是将灾殃带来了我们万神山,吾名破煞真君,乃是大渊天煞一脉,亦不惧你这独脚癞蛤蟆。”
“四当家畏战秃驴,致使讹月仙君丧命,确是推脱不得,小神自号隐素道人,家父乃后天神魔玄戮神君】,道场为地仙大界玄戮山无命洞,若四当家怨我,日后可来寻小神报仇。”
……
恍忽间,一尊尊根脚不俗的的神魔子嗣和域外道脉传人,雨后春笋般冒出。
群魔虽不满这些家伙先前隐瞒,但如今能壮己方声势也是极好,细细一思量:有这些强人现身,万神山岂不是一跃成为如今搜神界内数得着的大势力,身处其中,好处少得了?
显然,这也是强人们自爆跟脚的缘由之一。
如今的搜神界,单打独斗是取死之道,唯有抱团,才是生路。
只是之前的万神山,一是黄袍、讹月这两位,声名实在寻常,二是没能经过“灵山征伐”这一道考验,被这些有来历的强人认为是草台班子,不值得投靠出力,这才遮遮掩掩。
百目魔君适才发威将降龙罗汉】半截身躯都吃了去,毫无疑问是彻底通过考验。
而元阳魔神这尊执掌着“先天阳精”的至尊,也有资格与诸天佛教掰手腕,这一遭就算是立下了旗帜,引得众魔来投。
至于瘟神四当家?
踩死,让出位置便是。
陶潜也是转念一想就知这些,是以生生被气笑了。
一脸晦气,点指诸魔,怒道:
“呸!”
“一群见风使舵,有奶就是娘的腌臜货色,竟也敢来指责本神不出力?”
“不过是见得我百目哥哥大发神威,败了那降龙罗汉,你们便想着借她的名头,拱她上前与灵山拼杀,汝等在后头大捞好处罢了。”
“若换个旁的老实人,还真被你们得逞了。”
说到此处时,陶潜心头很是急迫。
时辰紧张,他根本无暇舌战群雄,辩个清白,尤其他一点都不清白。
心念转得一转,他很快有了主意。
就见其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一声闷哼后,嘴角淌出脓血,身上所有穴窍都忍不住张开,肉眼可见的瘟气、毒气、失气混杂一起喷涌而出,臭不可闻不说,更可见得其法身开始扭曲变化,血肉翻卷,污浊倾泻,似是随时要异化暴毙的模样。
明显出变故的瘟神,不退反进,硬生生挤向百目魔君,半途更急切喊道:
“哥哥先莫恼,我先前不出力乃有缘由,非是不愿,实不能也。”
“小神始终惦念着为哥哥取来那先天阴炁】,好令哥哥得偿所愿,孕出那卵民一族来,本是要耗去诸多宝贝与斗姆元君一脉修士换取,怎料此道脉修士颇为高傲,拒了吾师。”
“万般无奈之下,小神只得另想他法,也是机缘所致,探听出此道脉有一叛徒阴玄母】在大渊游荡,于是小神分出九成道行于化身,携了众多重宝去往域外寻此人换炁,先前正是紧要关头,这才抽身不得。”
“不过就在十息前,小神终于不负所托,为哥哥换来了这一瓶先天阴炁……虽在途中出了变故,受了劫数,道行大损,但也无憾了。”
陶魔子信口胡诌的这一番话,堪称是感人肺腑。
但要真个生效,却不容易。
好在下一刻,其头顶上方蓦地豁开,一件白玉瓶般的宝贝掉落出来。
玉瓶周遭,有无比玄妙的神炁气机萦绕。
非是寻常源炁,正是那代表着“先天之阴”的无上神炁。
用不着任何人提醒,百目魔君那激动、兴奋的嘶吼已然响彻:
“先天阴炁!”
“果是这般纯粹,果是这般玄妙。”
“贤弟,好贤弟,先前都是哥哥错怪你了。”
“快,拿来给我。”
“哈哈哈……吾道可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