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律上讲,”民凯德说,“银河系现在已经没有外星人了。‘人类’与‘外星人’的概念被合并成了银河人,银河人以外的智慧生命全部被归入动物的范畴。它们不再是神秘的未知种族,而通常是某个个体名下的财产,不是私有财产的就是某个集体的财产。”
“你虽然生在距离我们那个年代的4亿年后,”刘染具象声带,开口发言,“但我感觉你对于我们那个年代的文化、观念就像我们自己一样了解。”
“我一直都在学习,”民凯德说,“从我出生开始,我所能接触到的现在这个时代的银河文明就非常有限,基本上就是都城这一带。我同时开始认识这两个时代,一直学习到今天。”
“关于我们刚刚讲到的外星人,”刘染接着说,“既然银河系的居民不能通过传送门去到仙女座星系那头,那在仙女座星系那边应该就存在外星人的吧?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仙女座星系的外星人吗?”
“不愧是科学家,”民凯德说,“你所提到的这个正是整个银河系此时此刻最大的一个热点。目前仙女座星系最接近银河系的位置上,有一缕尘埃借着自己在仙女座星系的离心力与银河系给它的引力,成功摆脱了仙女座星系的引力对它的束缚,向着银河系这边飘过来。银河系这边也有一缕尘埃向仙女座星系那边飘过去,尘埃本身还没有正式交汇。你们从传送门来到这边的那个时刻,也就是颜尚文先生作为第一个抵达的光侠,抵达的那个瞬间,是两个星系的物质第一次接触的时刻,一支来自银河系的远航舰队队首的星舰第一次撞击到了仙女座星系的第一粒尘埃。”
“仙女座星系怎么没有远航舰队朝这边开过来?”刘染问。
“据银河人与故土一致的推断,”民凯德说,“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仙女座星系没有自己的传送门系统,甚至可能就从未开启过宇宙传送门。对于我们的人来说,如果不能乘传送门直接抵达银河系延伸出的那一缕尘埃的最前端,而是从最接近的有生命的一颗星体出发去慢慢航行到对面,整个过程将会极度的漫长与无聊,没有人会愿意去飞这一趟。”
“这个银河系现在的核心领袖,”刘染说,“是不是就在那个远航舰队里面?”
“对呀!”民凯德对刘染表示由衷的赞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牛华是黄雀局现在的局长,也就是你说的银河系核心领袖。前面我说过了,我只是个打工的,那种领袖肯定不是我。牛局长这一趟远航的目的,就是去证明故土给出的‘仙女座星系存在外星文明’这个结论,然后颁布新版的《银河法》,点明外星人在法律上的范畴。”
“关于行政、立法这些事情上的决策,”刘染接着说,“是以牛华为核心的一个由有户口的人组成的领导集体在执行,还是由‘为人类去做任何事’的故土来执行?你说牛局长作为最高领袖,选择了远航,去执行这一项工作,那银河系日常的运作不需要他来主持吗?是故土来主持,还是他下面的人来主持?”
“你说的银河系日常的运作,”民凯德说,“具体是指一些什么样的工作?不同的事情的解决方法还是有挺大的区别的。”
“简单来说,”刘染说,“就是说黄雀局作为银河系现在的领导机构,主体是由人构成还是由故土构成?”
“主体,”民凯德绞尽脑汁地思考,“对我来说还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在所有掌握实权的职位上坐着的都是人,这个是法定的。但是我们所有的领导了解局势、分析局势、以及做出最终的决策,都是故土来帮他们实现的,决策后具体的落地实施也都是由故土完成的。法律上规定实权掌握在自然人领袖手里,但从黄雀局4亿年来的步步传承的情况来看,似乎是故土将黄雀局最初的使命传承得更好一点。到底这些日常工作是谁在主持,这个很难得出一个非黑即白的答案,黄雀局的职员们在参与,故土也在参与。”
“权力的确是一个复杂的东西,”刘染说,“不过像决策的权重这种事情,通常应该是有一个比较单纯的答案的。就是民主表决这件事,投票,你们现在应该还是需要投票的吧?故土的决策在民主表决中是否占有权重?”
“民主表决还是有的,”民凯德说,“但是非常非常的少。表决的时候故土并不会在其中占有权重,不过银河人通过表决来实现的民主还是非常有限,原因就是我刚刚提到的那个字,‘少’。人类的每一个个体相对故土都只拥有一些单纯而又混乱的想法,即使凑出几十亿人形成一个大一点的集体,去平分权重搞投票,最终结果的靠谱程度相比一小块故土瞬间运行出的结论也会差很多。所以人类现在基本上就是亲自不做任何决策不做任何表决的一个状态,即使偶尔表个决,一般也是经故土筛选出的一些不太重要、可以随便选一个的那种决策。不过故土也并不是以一个将人类取代的那种角色来决策人类的各项事宜、将人类掌控,它们承担任何工作的前提是掌握实权的人给他们提出这方面的要求,当不同的要求相互矛盾的时候,故土会自动舍弃权力更低者的要求。针对人类的要求在被实现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故土会提前做好预案,将预案交给相关的负责人审核,负责人有权力将预案驳回,但是多数情况下都是简单过一下就通过了,而且一共就只交给这一个负责人来审核。那些需要审核的事情在人类看来通常都非常琐碎,负责人都没什么兴趣去干预那些事,毕竟即使是出人命也可以让故土用分子打印的方式将死人复活。”
“听起来这个时代的人还是需要去工作的,”颜尚文又来向民凯德提问,“工作不是很辛苦很累吗,你说的那些负责人就没想过说‘不干了’?是有谁强迫他们必须要承担这份工作吗?”
“强迫,”民凯德思索了一下,“这个可以说也是也不是吧。我们现在这些银河人,不光是持有合法的户口的这些人,还包括足够智能的一些动物,智慧生命,只要自己愿意,都可以随意的用故土把自己搞成长生不老的体质,活够了可以自愿死亡,也可以将自身全部的身体和意识转化成故土的形式,是不需要通过养育子女来给自己养老的。所以呢,我们这个时代的每一个新生儿,都是为了某个任务被创造的,也可以理解成为了一份工作,每个人一生通常就只需要完成这样一份工作。的确还是有很多父母是为了享受天伦之乐、创造彼此爱情的结晶把孩子生下来的,对这种比较传统的孩子来说,陪伴他们的父母就相当于是他们的这份任务,也就是他们的工作。除此之外,在这个银河系里是有很多工作需要有人来从事的,有时候是一些新项目带出了新的岗位,有时候是旧的岗位上的人需要退休,找不到适合任职的人就必须创造新生儿来任职。有些特殊岗位的人是一天一换,甚至是一天多换。也有些人从他们降生开始就是完全自由的,当然这些人多数都是需要在被创造的时候就被设定为‘完全自由’,他们的创造者希望他们遵循自己的意愿去生活,而他们事实上也的确跟随着自己内心的指引去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当然也有人会选择永生。”
“就没有人会选择完全不去工作吗?”克里斯向民凯德提问。
“有啊,”民凯德说,“会有人为了不去工作被创造,他们的工作就是不工作,他们不去工作就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他们的存在具有非常深远的哲学意义,被很多哲学家所欣赏。”
“那你的工作既然是接待我们,”克里斯说,“你为什么不是在我们即将抵达的时刻被一步到位地创造,而是耗时二十多年来亲自完成这么大量的准备?”
“这件事可以算作一次人民的意愿,”民凯德说,“派一个纯粹的人类来完成对你们的接待。我的任务决定了我在将其完成之前不能使用故土对自身进行任何强化性的改造,必须以凡人之躯完成全部的成长,以一字一句的学习掌握自己需要的全部知识。”
“这么一说,”克里斯说,“我觉得你的确是非常珍贵的一个人,你的勤奋、你的付出代表整个银河系给我们兑现了至高的礼仪,能否给我们再详细讲讲你成长的经历?”
“当然可以。”民凯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