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嵩阳晚钟2来客(1 / 2)

归梧谣 老巴鲁 6803 字 2023-06-13

(二

悯常知道殷淑应该是想问救人的细节,赶紧跟了过去。殷淑向观后走去,果然边走边问。

原来悯常和悯修回来途中,看到远处一个女子疯也似的跑向河里,转眼就要没顶了。最近秋雨连绵,河水猛涨,几乎连山脚下的两座桥都快没了。两人赶紧跑过去,悯修通水性,脱掉外袍就跳了进去。不多时就看到他拖着那妇人露出水面。悯常虽然不通水性,也马上在岸边较浅的地方迎过去,连拉再拖,俩人给妇人救上岸了。

妇人已经昏迷浑身湿透,悯修把干的道袍盖在她身上,背了起来。悯常一人背着抬着两筐蔬菜瓜果跟在后面,俩人匆匆赶回观里。

大概过程跟殷淑想的差不多。悯常讲完问殷淑要不要通知方丈,殷淑说“衷一道长足可处理此事了,无非是等那妇人转醒劝慰一番,实在劝慰不过,就劝她就近去做个女冠吧。”

悯常听到后面这句没憋住笑出了声,“师叔,监院一看到您,就好像县太爷见到不肯招供的犯人,恨不得让你尝遍所有大刑再跪地求饶。您看他刚才眉间那道疤都快要挑到脑门上了,哈哈。”

“哈哈,就是那道为了保护方丈被砍伤的疤痕?”

“您听谁说的那么不可信的故事,监院若是跟叛军拼命,早就被杀了,他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能挡得住十个,还能挡得住一百个?”

“哦?那疤痕是从何而来,看起来也就几年前的新伤。”

“弘信道长说大约四年前有一个武人来观里闹,说观里一个平时看上去德高望重的道长,竟然趁着他去打仗和自家妇人勾搭在一起。本来这个农妇每月只是来观里一次为夫祈福,后来却总来,当时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一闹起来才恍然大悟。监院出面调节,答应必定找到这个道人严惩。”

“悯常,不会是衷一的。”

“师叔,我知道您不信,您听我讲完就信了。这个武人回去后没几天,监院说有事下山,回来的时候眉间就受了重伤,满头是血。从那以后再也没见到这个武人和那个农妇。后来还是方丈发了话,说‘此事以后不准再议’,这大家才不再议论。也就悯修那样的人会相信他是力战叛军受伤这种故事吧。”

殷淑听完他滔滔不绝,想来平时衷一肯定没少罚他,他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讨厌衷一。悯常人很机灵长得也一脸机灵相,所以才来没几年就成了观里八大执事之一的典造。他跟悯修一样也是二十出头的年岁,俩人身量也差不多,只是悯修浓眉大眼,而悯常淡眉细眼,脸上几点雀斑,不算好看但是也不算难看。可他始终没有正式拜师受戒,看他这幅样子应该是怀疑衷一从中作梗了。

这天晌午,殷淑料定悯修不会这么早赶回来,打算跟明篱去斋堂。昨天的人一下子散去,今天恐怕斋堂冷清的很。接近未时他才准备要出发,明篱都已经饿得蔫蔫的,正坐在窗边打瞌睡,他刚要喊他,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果然是悯修给送了饭菜过来,听说明篱也没去斋堂,顺便给他也带了一份。

殷淑拱了拱手,笑道:“难为你跑了一天回来还惦记着我,我正准备要去斋堂呢。”

悯修放下饭菜,眉头一直紧紧拧在一起,身上虽然换了干净的道袍,头发经过这么一折腾早也全都干了,但是看得出疲惫不堪。他低声说道:“师叔,您说人为什么会想要寻死?”

殷淑笑笑,知道他是因为那个妇人的事情又开始考虑起来生死这种大问题,“悯修,安时而处顺,则哀乐不能入。“

悯修疑惑的看了看殷淑。殷淑则对着他笑笑,继续说道:”即便你是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也有你控制不了的生命。所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就是说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人的事情你管不了!“

悯修茫然了一会,不想再用这个话题叨扰殷淑了,转而问他:“师叔,这一天来怎么没看到慕云?”

“哈哈哈,终于有人想起云儿了。昨天我让他下山帮我办件事。”

慕云正是殷淑上山的时候带来的那个护卫,说是护卫,除了一副武人装扮,再怎么看都觉得就仅仅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跟护卫一职不太贴边。平时慕云跟明篱一起住在西侧客堂,这几天客堂不够用,暂时全部挤到了殷淑这间单独的袇房里,所以除了悯修这种经常进出殷淑袇房的能注意到慕云不见了,别人大概还以为他就是一直关在屋子里不出来。

一下午过去,观里几乎整理停当,这次是真的恢复到从前无波无澜的日子了。快到傍晚的时候那个落水的妇人醒了,只是一言不发。一般寻死的妇人被救起来后要么继续哭天抢地再寻死,要么沉默的好像已经死去,后者往往更可怕。悯修请来的女冠一直在屋子了照料开导。这件事在观里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引起波澜的是另一件事情,观里竟然接二连三的来了好几伙人。重阳第二天,几乎不可能有外人再来观里,要是道人打挂凑巧这天才到也有可能,若是来上香祈福的香客那就有意思了,节日当天不请求各路仙长保佑,人老人家吃饱了你再硬塞贡品这还能灵验吗?

最先来的是登封县衙的洪主簿,约莫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四方大脸,一双小眼淡棕色瞳仁,显得精明却又带着狡黠。他带着一个衙役和一个文书过来,三人全部是穿着常服进来的。洪主簿传达县太爷的话:说是这段时间忙于公务竟然没能参加嵩阳观的重阳罗天大醮,所以让主簿代为前来斋戒祈愿。

登封县就在嵩山脚下,几十年前武皇封禅嵩山,改年号为“万岁登封”,登封县因此得名,后来划归河南府管辖,因这层缘故,即便只是一个县令,架子有时候比一州刺史还要大。武皇敬佛,可当今皇上和太上皇都更加亲近道教,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登封县令自然不太好驳了嵩阳观的面子,赶紧过来补救。

下一个到观里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名叫刘善,宽额尖脸,肩窄体瘦,稍微有点撑不起身上的月白色衣衫,头上黑色软脚幞头,肩头搭着一个小包袱,看着有些重量,从头到脚一副落魄公子的形象。他说自己去探望生病的祖母,回乡途中路过山脚下的镇子客栈都满了,普通人家也不愿随意让陌生人借住,但是给他指了嵩阳观,所以他上来请求借住一晚。最后还不忘表示,香火钱肯定会敬上,不会白住。

号房那边还没登记完,说话间又走进山门三个人,两个武人打扮,一个十四五岁小郎君,看上去跟前面进来那个落魄公子可完全不同,从打扮就能一眼判断出,这才是真正的富家公子。两个武人明显是随从,贴身保护他的。只是他们给出的借住理由,实在是冠冕堂皇:路过,天色已晚。

只有想去嵩山顶上看日出,会路过嵩阳观,所以说路过,不如说自己是特意来看日出的倒更显得有诚意。

这三个人前脚进来,后脚就跟进来一老一小两个道士,这回终于是来挂单的道友了。老道士五十岁上下,身材矮小,一身藏青道袍黑色道巾,花白胡须,脸上带着精明干练的岁月痕迹。小道士大约十一二岁,身材更加矮小,脸色蜡黄,仅仅头上插着根木枝挽住头发,穿着不合身的道袍,像是老道穿旧了给他的。老道长称是从北边玄极观赶来,因为遇到叛军南下耽误了半个月的时间,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重阳庆典,身边这个小童其实是他路上捡来的,家人被叛军所杀,自己躲在鸡窝里逃过一劫。知客弘信忙道:“无妨无妨,道友且多住些时日,等到北边局势明朗再回去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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