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这次没有即刻就回答,而是蹙眉想了一阵,才不慌不忙的答道:“起初妾并不知道,只当出了家贼梳子丢了。妾身边只有一个环翠,便以为是她做的,但是她不承认,我才将她赶了出去。后来有一次我去隔壁买桂花糕,看到赵小小带着那个梳子,我才猜想到其中原委。象牙梳在江南罕有名贵,她怎么可能刚巧有个跟我那把一模一样的呢?我质问郑元箴,他果然承认了,还说要娶赵小小进来,我说什么不同意,他闹不过我,便说此事以后再说。”
“本官再问你一遍,那晚你确实一人在家?你想好再说,如果所言有假,就算你没有亲手杀人,同犯也论罪当斩,你明白吗?”元载正色道。
那陈氏果然低下头,似乎在认真沉思,过了好一会才抬头,斩钉截铁道:“确实妾一人在家,再没旁人了!”
元载大概没有了耐心,面上漏出愠怒,直接叫衙役用刑。陈氏面不改色,显然知道自己会吃些苦头,虽隐隐看得出些许胆怯,但是却始终不吭一声。
这时殷淑又站了出来,缓缓道:“元中丞,我有一事想要问陈氏。”
元载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殷淑转向陈氏面无波澜的问道:“陈氏,你与牙郎陈实,可是族亲?”
“是!”陈氏厉声道,又变得激动起来。
“那晚如果陈实的妻子证明他不在家中,而他告诉妻子要过夜的地方又被证实他根本没去过,你说他最有可能出现在何处?”
陈氏听他这样说,顿时面如死灰,还不等她开口辩驳,元载便说道:”带陈氏下去,将牙郎陈实夫妻二人带来!“
陈氏僵硬的站起身一动不动,还是两个衙役过来将她带了下去。
不多时,一对夫妻来到堂上,丈夫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略显瘦小,是牙郎陈实。旁边更加瘦小的便是他的夫人,何氏,三十岁上下,素钗布裙,长相普通,看上去就是那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妇人。
报完姓名后,元载威严的问道:“何氏,上月二十六晚间,你丈夫可有在家,如果在家,可曾出过门?”
何氏想了想,淡淡的回答道:“应该在家,晚饭的时候还在,一般夜间都在,第二天一早也见到他用早饭了。”
元载疑惑不解,想了想才明白何氏的意思,继续问道:“你是说你晚间并不跟陈实同住,只是吃饭的时候见了一面,然后就各自回房,所以就算他半夜出去,你也不可能知道了?”
何氏冷笑一声:“是啊,确实不知!”
元载也冷笑一声,他已经看明白了这夫妻二人的关系,貌不合神也离。
元载看那陈实由始至终镇定自若,好像真的只是叫他来做一桩买卖,而不是涉及什么命案。元载问道:“陈实,那晚你可出去过?”
“没有。”陈实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有没有人给你作证?”
“无人!小人一向独居。”仍旧是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真正的面无表情。
“好,那就是陈氏诬告你了!她挺刑不过,现在在后堂救治,不过她昏迷之前,还是承认了跟你有私情。那晚你去了她家宅院。”
“哦?”这次陈实面上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她夫君还在家,我就过去?郑二郎虽然胆小如鼠,但是我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吧?”妻子何氏听到这里蔑视的歪了歪嘴角,头转向另一边,好像是自己身体离不开这大堂,但是目光也要远远离开。
这下轮到元载为难了,他明白陈实话中隐藏的陷阱,但是自己若是不往下问,好像上一句谎话立即就可以被揭穿。只思虑一瞬,元载就又露出他冷笑的面孔,“陈实,当然是你知道郑元箴不在家才去的,你是想说你怎么知道他在不在家吧!陈氏昏迷之前确实没有说出是如何通知你的,不过你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无妨,那就等她转醒,再问!”
“呵呵,官府就是这样,只会用刑,屈打成招。要么也给我上刑吧,兴许我一样受不了,也承认了呢?”陈实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傲慢,但面上仍是平静如常。
元载心里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他了解这帮牙郎,尤其是常做大宗买卖的牙郎,他们经常跟衙门打交道,很多人更是常年官司缠身。因此他们往往能做到“泰山崩于前不变色”,心智之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元载哈哈大笑:“陈实,你说的对!本官现在就是认定你和陈氏合谋杀害了赵小小,不过本官想治你罪,不需屈打成招!我说你有罪,写了罪状让人强按住你按手印又如何?你这样的人铁石心肠,大概对于一个孤女的死全然不在意!本官哪有空跟你这样的泼皮无赖在这浪费时间!今日就是要拿陈氏当凶徒结案了,你招认,那么就是你二人合谋,你不招认,那就是陈氏一人做的!她洗过的衣服是抵赖不掉的!”
“你说什么?”陈实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见惯这些官员的嘴脸,这么明着说出“不管你是不是真凶,我就拿你交差了。”这句话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旁边孙泰站了出来,呵斥了一句“大胆,不可对元中丞不恭!”。陈实紧咬牙关,眼睛里的愤恨几乎要夺眶而出,但是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