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你说说咱们国家出了这么一摊子事,北大学生出了声,北大教授发了话,按道理来说,北大出力是不少,可我总觉得事情有点怪,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姜蒋左带着怪异的语气,凑到程诺跟前说道。
书桌前,正在匿名写文章抨击公家的程诺,扭过半边脸似笑非笑:“怎么,立夫你也跟我来这么一出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我就直说了啊。”姜蒋左趴过来,认真道:“我算了算啊,各方各界,只要是爱国之人,都在积极发声来声援这些学生,可你说这么大的事,怎么唯独北大校长没了声?诡异至极。”
听到这里,程诺也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也怪不得姜蒋左会这么问,历史上着名的“二十一条约”跟这个所谓的共同防御协定相比,实在是有点小巫见大巫,对国家的实质伤害也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初,其中英法为协约国,德奥为同盟国,双方交战,袁世凯政府只是隔岸观火,宣布保持中立。
对此,袁大头还特意发布命令表示:“欧洲各国不幸失和,中国皆系友邦,已布令恪守局外中立,以敦睦谊”。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命令还没发布多久,我们的“中立国”身份就保不住了。
1914年日本对德宣战,当年11月,日军攻占了德国在华殖民地——山东青岛。
次年日本政府向袁大头提出广泛的权利要求,此即中日“二十一条”交涉,其中第一号即提出,我国政府承诺,将德国在山东的所有权利,交给日本。
后来等到程诺回国的那一年,也就是1917年,美国对德宣战,驻美公使顾维钧强烈建议中国追随美国,对德宣战。
顾维钧的理由是,未来世界秩序的领导者一定是美国,中国要紧急站队,将来只有“赖美为助”,中国才会在世界上有地位。
从后世的眼光来看,顾维钧的想法十分通透,假使公家真的按照顾的战略走,情况或许要改观一些。
可偏偏北洋政府里面猪队友偏多,眼瞅着欧战接近尾声,我们国内的南北战争已经结束,美国总统威尔逊特意声明:签订公开和约,反对秘密外交,并召开巴黎和会。
这个声明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鼓励,我们可以在战后恢复列强所占领的中国殖民地,特别是山东青岛。
可就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北洋政府与日本展开秘密外交,秘密签订《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
这不但是置威尔逊的声明于不顾,主动与日本建立了同盟关系,也等于自外于协约国集团,自外于威尔逊提出的战后新的国际秩序,使中国在战后处于一个非常不利的国际地位。
也就是说我们作为战胜国,本应追随威尔逊关于废除秘密条约、交还殖民地等一系列条款。
但是,北洋政府却完全背离了这些对中国有利的国际条件,主动把中国绑在了日本军国主义的战车上,主动地与日本站在了一起。
无论从过去还是现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极为荒唐、愚蠢的选择。
一手好牌,自己打个稀烂。
都说弱国无外交,可本来就是弱国,还偏偏喜欢作死,如何能在世界之林生存。
就像后世的海地一样,能同时惹得五常厌烦,普天之下也再难找出第二个。
“依你之见,北大当如何?”程诺问道
“如此丧权辱国之条约,公家偏偏抢着去秘密签订,与虎谋皮,荒唐可笑,这不是自愿承认日本占领青岛是合法的吗!我们天天做学术,如此紧要关头再也不能装聋作哑,怎能容忍北洋政府干这种如此卑鄙的勾当!”
姜蒋左怒气冲冲,话说起来非常快。
程诺点点头:“你的心情我能明白,北洋政府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签署这个协定,无非是看上了日本人的钱,所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可北大学生都能明白的道理,偏偏他北大校长就不知道吗?”
“何出此言?”
“大家伙都在积极奔走相告,平日里各处走穴演讲,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众学生需要意见领袖时,蔡公突然没没了声音,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看程诺默然无语,以为被其说中了的姜蒋左继续说道:“人人明知日本最不可信,但政府却为了取信于日本,竟然背约于世界,如果我们此时不出来表明态度,恐怕中国的一切权益,都会被稀里湖涂地出卖了。
如果此时国民没有态度,我国将会贻笑于世界,成为各国的笑柄,今后再想在战后的世界上立足,就不可能了……”
在对方说话过程中,程诺一直没有插话,让其把怒气都发泄出来。
等到时机差不多时,程诺这才慢悠悠地递上一杯水,微笑道:“说完了吧?累了吧?赶紧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谢。”姜蒋左习惯性的接过茶,刚喝一口就反应过来,赶紧把杯子放下:“不是,致远啊,你这还没说我的观点对不对呢,大是大非面前,可不能再打马虎眼。”
程诺拉了一条长凳过来,坐在跟前微笑道:“你说的当然对,只是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黑白二色啊,一个非常现实的情况是,北大不是办在象牙塔和真空里,北大办学,需要人才,也需要经费。
北大的办学经费,只有从北洋政府那里来,尽管北洋政府的钱,主要是靠借款、出卖中国利益而来。
如今他身份特殊,贵为北大校长,虽然没有直接出声响应学生们的集会,可也没有听从北洋政府的命令,去出面制止学生。
要知道公家这些人可是认为‘咄咄学生,救国良苦,顾中国之可救与否不可知,而他日绝非此种学生所能济事者,则可决也’。此时蔡公不及时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
一席话说完,姜蒋左也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这才缓缓点起了头。
“致远你说的对,是我着了相了。”
程诺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笑道:“不过你这是点醒了我啊,刚好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回京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