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孙三昨天晚上托我向您再请半天的假。”朱六赔着笑说道:“他昨晚本来想亲自去向您请假的,但是看你们屋里的灯都灭了,他也不好打扰你们,就只好托小的来传话了。”
石承一听到孙三的名字,脑海中就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吕月,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问道:“是去渔船巷那里吗?”
“是的是的,那小子昨晚从他岳父岳母家里回来后乐得跟花一样,今天这屁颠屁颠的又跑过去了。”朱六笑着说道。
见石承的脸色不太好看,朱六小心地问道:“老爷,您是不是不愿意准假啊?”
“这倒不是……”石承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朱六内心有些疑惑,不过他也没多问,摆好盘后便退了下去,不打扰三人吃饭聊天。
石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邸报,他现在已经能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了。各大邸报聚焦的大事自然还是溪兰州(东丹国称宝州)冲突,渊流国使团今日回国的事情反而看上去不怎么吸人眼球了。
西漠国发往东丹国和联盟汗国的国书现在多半还在路上,就是用传讯符或传讯台来传递信息,中间也需要经过几个节站,毕竟眼下的灵宝制作技术还没有发达到把信息直接从一个大陆的一端传到另一个大陆的水平。
石承打算在上午到胡府附近的街巷里找个茶馆喝会儿茶并等待胡天鸣的到来,不管胡天鸣是否完全知晓胡恩礼私底下的勾当,他本人对一些重要的事情必然是知情的。
胡恩礼在临死前的请求没准也是一种提示,他希望石承能去和他的独生子见上一面。
然而就在今天,即将发生一件让石承始料未及的事情,彻底地打乱了他这一天的计划。
……
孙三此时正走在渔船巷的一条小道里,这几天来他难得有这么畅快的时候。
虽然吕丰伯父一个劲地想要把他往外推,但是孙三能看出来吕伯母和吕方大哥其实仍然是向着他的。
只要有更多的人向着他和吕月,孙三心中倒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更不用说前些日子和吕月的一次长谈,让他的心变得清明了很多。
吕家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了,孙三的脚步轻快了不少,他快步走到门前,敲响了大门。
“谁啊?”苍老的声音在门的另一边响起,破旧的木门被打开,吕氏那张苍老的面孔出现在了孙三的面前。
“伯母,是我,孙三。方哥哥最近应该很忙吧,我东家那里最近也没多少事做,侄儿便寻思着来你们这里帮帮忙。”
吕氏叹了口气,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孙三放了进来,“方儿他早早地上工去了,你脚步轻点,别让老头子听到。”
“侄儿晓得。”
一老一少往杂物棚那里走去,走到门前的时候,吕氏转过了身,轻声劝道:“三小子啊,以后还是不要再过来了,你知道你伯伯昨晚发了多大的火吗?”
孙三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起了头,坚定地答道:“伯母,侄儿在这里向您保证,三年之内,侄儿一定能在王城里混出个样子来,胡家少爷能给月儿的,侄儿将来也一定能给。”
吕氏气得跺了跺脚,“且不论你到底有没有胡少爷那个富贵命,女孩子家有几个三年能等啊?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啊!”
孙三倔强地说道:“除非月儿不认我了,否则侄儿不会放弃的。”
“嗨呀!”吕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老婆子我不去和你们年轻人拌嘴了,你去跟我家老头子打对堂鼓去吧,你能打服了他,我也就不管了。”
说罢,她转过了身,往厨房那里走去。
“多……多谢伯母!”孙三大喜过望,尽管吕氏的口气很硬,但是他心里清楚,老太太已经做出妥协了。
孙三准备先把今天要用的木柴劈好,但就在他准备走进杂物棚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以及人的身体栽倒在地上的闷响声。
“伯母!”孙三转过了头,吃惊地发现老太太整个人已经侧躺在了地上,她口吐白沫,手和脚胡乱地抽搐着,那张本就已经饱经风霜的脸变得青黑而又狰狞。
孙三连忙跑出杂物棚,想要把吕老太太扶起来,但就在他刚刚迈出棚门的时候,他的五脏和四肢传来了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
孙三大叫一声,整个人也栽倒在了棚门前,他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突如其来的剧痛已经让他发不出声音了。
耳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临近屋舍里的哀嚎声,孙三的意识渐渐地没入了黑暗里,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周身传来的崩坏般的剧痛最终一点一点地将他的灵魂消磨殆尽。
“娘,月儿……”在落下来此生最后一滴眼泪后,孙三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尘沙在渔船巷的上空随风肆虐,仿如一尊冷酷的死神,向地面上的众生挥下了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