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衡带他去的地方是郊外的一栋别墅,周遭没什么人烟,距离市区更是远,不过从前在宅子里头负责做饭的大婶儿却已经在倪春南来之前就在了,看来这地方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的。
果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倪春南抿唇,不由在心底叹下一口气,顾自拎了自己的背包上了楼。
从前鹧鸪对他瞒这瞒那儿的,他向来不在乎,那是因为他压根儿对这些没兴趣,不告诉便不告诉了,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事情还波及到了爆炸?又是因为什么提前准备了这栋别墅,要让人带他匆匆搬离那处宅子?又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
杨九衡抬眼,看向那抹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身影,轻轻扯了扯嘴角,或许是因为他有妹妹的缘故,跟小孩子相处久了,似乎便稍稍具备了些能够看穿他们那些略显拙劣的掩饰之下的心思,就比如刚刚,虽然那孩子仍旧不爱说话,总是面无表情的,但他总觉得方才那个背影带着怨气,便连踩着楼梯上去的脚步似乎都比平时用力了些。
看来是生鹧鸪的气了,要是换做是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蒙在鼓里,大概也会不舒服的,他倒是想说,只不过鹧鸪定然是不许的。
杨九衡想着,不由轻笑出声,提了手里的皮箱去了最里间的屋子,他现在倒是越来越好奇鹧鸪与那孩子的关系了。
时过数日,鹧鸪尚无消息,杨九衡便也只能原地待命,每日除了吃饭时露个面,便是窝在那最里头的屋子里研究那放在皮箱里头带过来的东西。
不得不说,鹧鸪是个天才。
自那日鹧鸪放他回去仔细思虑,他再重新找上门之后,虽然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可却仍旧有些不安,直到看到那份文件,短短几页纸罢了,可却划满了二十二的男人即将溢出的野心,纵使他向来冷静,竟也看的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他从来不将自己定义在世俗的好人上头,有着那样的菩萨心肠的人儿向来过的惨淡,而他又足足做了两个多月的心理建设,不久之前又刚刚下了大概是这辈子最为匪夷所思的决定,仅存的一点罪恶感也在看到手里的这份文件时荡然无存,杨九衡只觉得心中有些发热,忽的有些庆幸好在留了下来,若是这东西当真做出来,他想象不出到时候会是如何一副光景,大概是就算死了,也觉得没了遗憾的心情。
“我做。”杨九衡道,看向面前男人的目光带着些许兴奋。
然后,他便到了这里。
前些日子鹧鸪手底下的几个人儿差点被警方逮到,自从他替代了毒刺的位置反而更加水涨船高之后,警方的探查力度又加大了不少,原本的地方已经不再安全,被找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鹧鸪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儿,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慢悠悠的放了一个月的饵,鱼儿总算是上钩了。
那场爆炸发生的地方便是鹧鸪从前时常当做交易地点的码头,只不过这一次放出的消息里的位置距离宅子还近了许多,他要顺带牵引警方找到他的宅子,光是想象他们倒时知晓是被戏耍之后暴跳如雷的模样,鹧鸪便已经有些忍不住发笑了。
直到那一刻,杨九衡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确是才二十二岁而已,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准备着恶作剧的小男孩,在计划实施之前便已经忍不住笑出声儿了。
只不过这恶作剧实在做的大了些。
直到爆炸发生的前一天,警方就像是一群饿急了的狼,全部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即将发生战斗的码头上头,压根儿就没有精力去管别的,于是鹧鸪方才找到了他,给了他那把小短刀,让他带着东西,明日一早去宅子里头接人,然后离开,原地待命,直到今天。
杨九衡抿唇,夹了块儿肉段儿放进嘴里,嚼着嚼着,目光便不由看向了对面正坐着的小孩儿,他从前都离得远,现在坐的近了,便觉得这小孩儿长得是极好看的,五官柔和,男生女相,大概是年纪尚小的缘故,两颊处还有些软肉,可惜的是表情不多,幅度又小,跟鹧鸪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过于热烈的目光,对面小孩儿伸向那盘糖醋里脊的筷子不由僵了僵,随即迅速夹起一块儿塞进嘴里,便跳下椅子去了客厅的沙发上。
或许是出于好奇,杨九衡开始无意识的观察起这个孩子来,大都是在吃饭的时候,因为其他时间他差不多都窝在屋子里头研究鹧鸪的那份儿惊天大作。
比如现在,那客厅的沙发后头果然又传来了轻微的戏曲声儿,那孩子似乎尤其喜欢这个,不过他并不太懂,估计是没法儿靠着这个跟人儿拉近关系了。
杨九衡不由沮丧,这天底下的小孩儿怎么差的这么多,明明他家杨淼总爱黏着他的,虽然最近电话打的也少了,大概是叛逆期到了,他虽然不知道倪春南具体的年龄,不过应该也就在这前后了,叛逆期的孩子,就是不能来硬的。
杨九衡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便落到了那盘儿糖醋里脊上头,要是他观察的没错,这小孩儿不爱吃辣,只喜欢酸甜口儿的,尤其喜欢糕点,牛奶什么的。
嘿嘿,要想跟小孩儿拉近关系,就得先抓住小孩儿的胃。
于是后来的几天,杨九衡除了待在实验室里,就是待在厨房里研究小孩儿的口味,折腾着新鲜的菜式,就连原本负责给几人做饭的大婶儿都开始变得闲暇起来。
倪春南自然是注意到了的,因为从前大婶儿做的饭菜均衡,有咸有甜,有辣有酸,而这些天的菜式却都偏向了酸甜口儿,这整个别墅里也就只有他喜欢而已,一看就知道是顾着他做的,并且这些天端菜上桌的都是杨九衡,系着围裙,面上带笑,怪里怪气的。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不免让倪春南更加警惕起来,就连下筷子的时候都得扫一眼杨九衡的神色,若是古怪或是过于兴奋,他都不能下嘴。
鹧鸪怎么还不回来!
或许是响应了倪春南的号召,在经过了三天的全酸甜口儿后,鹧鸪终于回来了,不过身后跟着的人不多,现下正是警方极力搜捕的时候,还是得先分散待命才行。
倪春南一见着鹧鸪,便跟见着了救命稻草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往鹧鸪身后一窜,警惕的看向满脸笑容的杨九衡。
鹧鸪不明所以,看不清二人之间的气氛,只揉揉倪春南的脑袋,随即看向杨九衡,“怎么,你欺负他了?”
“怎么会。”杨九衡摇头否认,面上不由有些失落。
“那你说。”鹧鸪无奈,将人从身后扯出来,活像是个正在调解两个小屁孩之间闹了矛盾的家长。
倪春南失语,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该怎么说?是说杨九衡总是一脸慈祥的看他?还是说他天天给自己烧上一桌子饭菜,还都是自己爱吃的,但他却在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谋害他?
虽然他一文不值。
倪春南拧眉,心里憋闷,又无从说起,看向鹧鸪时,又忽然想起他有意隐瞒自己迁离聚点的事情,便更加气愤,脑袋一热,蓦然一脚跺在了鹧鸪的鞋面儿上,给鹧鸪跺的在原地生生僵了小半刻。
待回过神儿来时,那罪魁祸首早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
鹧鸪垂眼,看了看鞋面儿上的脚印,牙齿咬的咯咯直响,一边往楼梯走的同时大声吩咐着,“待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声音,一个都不许上来!”
几天没见,这小畜生是反了天了,问他话不答就算了,还敢踩他?
客厅内众人看着鹧鸪气势汹汹的背影,纷纷闭眼,不由为自家小主子默哀三分钟。
上了二楼,恰好听见其中一扇房门落了锁,鹧鸪嗤笑,正好他刚刚也忘了问那小畜生住在哪一间,现下好了,省的费那时间。
“倪春南,开门。”鹧鸪有些不耐,手也不用,只满脸烦躁的抬脚踹了踹。
见里头没动静,又是两脚,“倪春南,我再说一遍,开门,别等我把门给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