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酌夕无奈,只好接过手机输入号码。
下车时,贺从云降下了车窗,看着女人的背影道,“明天迟到的话,要扣奖金,早些休息。”
摇上车窗,贺从云打开通讯录,点开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又对比着刚刚才存下的电话,果然已经换了,不过幸好。
回到家,褚酌夕只径直走到窗边,看向楼下贺从云停车的位置,确定人已经走了,方才拉上了窗帘。
客厅的小音响被带进了浴室里,摆在了浴缸边的椅子上,这是她的习惯,而此刻播放着的歌单,正是褚酌夕这十年来所作的所有歌曲,发行的没发行的都在这里,正在一首接着一首的循环着。
她喜欢自己的歌,并且清楚的记得每一首歌的创作时间,每一回听,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些过往来,虽说有些矫情,但这能使她放松。
热水漫过了脸颊,褚酌夕憋着气,就这么沉下了水底,周身的一切都变得温暖而柔和,音响的声音逐渐变得浑浊,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清晰的水流声。
最近所发生的一切也开始随着褚酌夕短暂的松弛开始往脑海中疯涌,并且随即整理起所有的信息来。
倪春南,自从从梁有年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名字之后,她便开始着手调查,却一无所获,就连她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整理出来的名单资料里,也丝毫没有此人的线索,可以说,在与梁有年交谈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再加上他们的势力从未离开,只是匿藏在暗处的说法,这无疑打击到了褚酌夕的自信心。
她现在甚至有些无法判断,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调查,是不是都被他们看在眼里,而她却自负的以为天衣无缝。
现在唯一的一点儿线索,大概也就是梁有年所说的——他有着像得了病似的苍白皮肤,身材消瘦。
就算是白人的白皙皮肤,也断然用不上“得了病”这样夸张的形容,所以关于这一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个叫做倪春南的确实身患疾病,并且久治不愈,或者说根本就根治不了,所以才会长年皮肤苍白,身材消瘦,要么,就是长年不见天日,所以才会皮肤白皙,没有血色。
至于杨克……
水底安静的人儿猛地坐起身来,热水漫出了浴缸边缘,淹湿了地面。
湿透了的长发黏在裸露的皮肤上,极致的黑色与皮肤俨然形成了对比,褚酌夕只随手扯来一件浴袍裹好,随即赤着脚便这么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冷白色的亮光映照着女人的脸,显示屏上记录着简单的表格信息,不过仍旧有着几栏空缺尚未填写,鼠标的滚轮缓缓往下拨动着,女人的目光随之扫视,须臾,蓦然停留在其中一栏上,杨九衡。
食指轻点,屏幕上的鼠标随之抖动,打开以这个名字为首的一栏,大量的详尽信息随之出现在屏幕上,大到此人目前为止能够查得到的生平往事,小到此人爱吃的街边小摊以及喜欢的服装品牌,这皆是褚酌夕这些年来能够搜集到的所有信息,全部汇总在了这个文件当中。
杨九衡,男,四十一岁,籍贯江北,二十二岁时加入了那个组织的势力,只不过这其中的信息被抹的相当干净,能够重新翻出来的寥寥无几。
越过余下的信息,褚酌夕快速拨动着鼠标滚轮,一直拖到了最下头,那赫然是一张旧照片,并不清晰,是那种在远处利用单反相机偷拍而来的模糊,但是经过处理之后倒是还可以看清楚照片上人的长相,这是二十四岁的杨九衡,加入组织的第二年,可以说还十分的稚嫩,不过与同龄人相较来看,已经颇具血气。
褚酌夕翻出相册里存有的受害人的照片直立在电脑前,这是他在缝合完杨克的尸体之后拍下来的,四十一岁的脸,骨相硬朗,颧骨偏高,眼窝较深,下颌偏方,下巴偏长,不是典型的亚洲人的长相,面部特征依旧与二十四岁的杨九衡十分相像,不过现在看着,却比实际年龄颓唐了许多。
褚酌夕面无表情,抱膝团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略显陈旧的照片,这本该是她的猎物,却不知道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抢了先。
杨九衡,这确实是褚酌夕计划中的第二步,自他回国起,她便开始盯着他了,当然,不出所料,对方这几年的行动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为了收网,前些天,褚酌夕还特意去黑匣子酒吧喝了一回酒,可没想到已经是在自己桶里的鱼了,一个不注意,竟然就这么被别人偷偷端上了桌儿,虽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对于一个擅自介入她计划的人儿,就算是无意,她也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两张照片同时发送出去,褚酌夕起身取来一条干毛巾捂上脑袋,刚刚坐回椅子,桌上的手机便随即开始震动起来。
“动作够快的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含糊,镜子前的人儿正不紧不慢的抚平脸上的面膜,确保每一寸沾满精华的蚕丝膜布都紧贴着自己的皮肤。
“今天黑匣子酒吧附近的案子。”褚酌夕同样的不紧不慢,索性打开了免提,闲下一双手来擦干头发,“一刀割喉,人死了在巷子里,手里留下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李知遇微愣,听筒中传出的声音明显结巴了一下,“什么意思?被人抢抢了先?”
“大概吧。”褚酌夕垂眼,“而且是个讨厌的模仿犯。”
听着对方毫无波澜的平静声音,李知遇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别看她已经是三开头的年纪了,比褚酌夕还大上几岁,这过去十几年可不是白白相处的,她现在可比褚酌夕肚子里的蛔虫还要蛔虫,别说是不看脸了,就是同一句话,同一个语速,她也能够听出其中的细微变化来,从而判断对方此刻的情绪以及心里大概的谋划。
这都要归功于褚酌夕自带的笑里藏刀天赋,小时候倒是好一些,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就算是厌恶也是表露无遗,长大了倒好,越来越叫她摸不清楚心思,不过通过她这十余年来的不懈努力,终于练就了这一项神功。
而根据褚酌夕放才那一句不疼不痒的“大概吧”,她也能脑补出褚酌夕现在一个人面对着冰冷的手机毫无表情,没有任何情绪的表达,几乎可以说是平静,可这往往就是暴风雨前的安宁,李知遇估摸着,褚酌夕这会儿心里正波涛汹涌,细细盘算,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尽快把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给揪出来,也有可能已经盘算到了对方下跪求饶时,她要给出什么样儿的反应才行。
“咳,那什么,我最近挺闲的,你看看,我能做什么?”李知遇无奈扣手,这会儿可不兴惹这小祖宗。
“那张死者名单上的所有人的子女,不管是死的活的,我都要。”书房里的人儿倚着靠背,半湿的毛巾挂在脖子上。
“行。”李知遇点头,看向镜子里敷着面膜的自己,试探性的追问,“急吗?”她还有可能睡上美容觉吗?今天会是她的最后一个美容觉吗?
自然,后面两个问题在此情况下是万万不能问的。
褚酌夕沉默一会儿,双手食指不断交叠,“随你吧,只是,我现在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