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或许有些疲累,彼此对坐,过了良久。
半眯着眼的施广忠才又开了口:“过会儿天明后,你去叫上几个老弟兄,一起把七哥他放下来,好好安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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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在听过两个稚嫩孩童带着哭腔的讲述后,察觉到不太对劲的施广忠,再顾不得与正在登门拜访自己的里正招呼,紧赶又快赶,却还是在一脚踹开杨老七家的屋门后,才发现,自己大哥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无边的怒火,一瞬间就将这个能够在战场之上,与敌厮杀时依旧保持绝对冷静的曾经紫焱师团精锐,红赤了眼珠子,愤恨一脚,直接把已经疯癫的杨老七,连带着炕床一起给轰塌了墙!
本就命比纸薄的杨老头,自然是受不起军伍汉子的含恨一记重脚,当场就断过去了气,绝了生机,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
然后,惊恐的一幕,可是吓坏了闻讯赶来的杨浩爹,与那一同前来的里正。
原本想要帮忙收拾下屋子,以供施广忠抢救孩子需要的他们,还以为屋子边的角落里,那一堆散乱堆起的细密小骨头,可能是老头儿杀死充饥的野猫或者野狗。
直到,他们发现,那颗被施梁情急抛出,滚落到了井旁边的煞白头骨后,他们才是惊觉!
原来,这一堆森森已经没有半点肉渣的遗骸,竟然是那老头儿怎么也找不见的亲孙子!
“这老畜生,怎么能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干呕了好多次后,脸色极度难看的里正,主持了之后的,全部的事宜。
其中就包括了,将这个食子的人魔老儿尸体,绑在了村子口,那颗干枯扭歪的老槐树上,然后在他的严盯威逼下,村子里面,其他还能有力气的青壮,都拿起过了藤编刺条,一顿又一顿,狠狠地抽了一遍又是一遍。
这是玉节镇对付穷凶极恶之人的老传统,流传已有千百年。据说,通过这般子的惩罚与鞭笞,可以让那罪过之人,死不得安眠,魂不下地狱,生生世世,永受镇罚,直至灵魂消散,再无轮回只可能。
那里正似乎很清楚,食人之罪,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这煎熬难度的大灾荒年岁里,饿极了的人们,其实什么样的猪狗畜生之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他必须得有这样的方式,来警醒,来震慑,来用残酷罪罚,锁上那些或许已经是在人们的意识中,被开启了的,那一扇恐怖阴暗的罪恶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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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谈话,简单又且深重,讲着讲着,不约而同陷入到了沉静中,没有再继续下去。
当然,他们也的确是不能够再继续下去了。
因为,懂事的小杨浩,已经牵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迈着急切慌乱的小步,从院子的另一头,蹦着跳着,一路不停,跑了进来。
年幼的施华,此时没再有了之前在外人面前的那种胆怯感,带着三分哭腔,五分期待,还有两分娇羞和依恋,一头钻腻进了自己爹爹的大怀抱中,怯着声音稚嫩道:“爹爹,哥哥他,是不是醒来啦?”
“是呀,是啊。”闺女总是最好的疗愈宝贝,一向威猛的施行首,这次总算是挂起了些许的笑,“还好,还好你爹爹我以前立过不少战功,军部曾给了我一剂纳诺美特针,我也一直没用。要不然,这一次,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救你哥哥的命。”
施广忠回答得很随意,眼神却是有些恍神,宠溺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百般呵护长大的小闺女,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道如今已经离他而去的倩影。
稚嫩的小丫头,似有所感,抬起了娇俏的脸袋,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眼神有些飘忽的老爹,抱住男人的胳膊,虽然是没有多少的力气,却已经抱得很紧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