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澄无暇思考他会不会依然排斥碰触, 她对当下正在处理的状况的确是缺乏经验的。但她的举动其实歪打正着,在自己未感知到的时候,已从“解决问题”的逻辑跳到“安抚情绪”, 正是此刻最需要的。
或者说,是某一类人最需要的。
我没那么希求你连篇累牍给一个亡羊补牢的解释,也不寄望你怎样妥善熨帖的弥补措施,我第一想要的是你正视我的感受, 是你的在意, 哪怕仅比从前多一点点。
当然,梁聿之此时的自我认知没这么清明,他处理负面感受的优先方式一直是克制和回避,情绪糟糕到极点时他通常很难好好听别人讲话,他自尊心很强, 从不低头, 也很难轻易原谅谁, 但他垂眼看着西澄缠过来的手指, 发现自己无法甩开她。
在这样的失态和狼狈时刻, 他依然可耻地贪恋这一点单薄拙劣的慰藉。
就像她在上海那么混账,他也还是动心,踩着尊严去敲那扇门。
所有的委屈与愤怒都敌不过一个事实,无论这个人有多恶劣,无论心里再怎么过不去, 他仍然想和她有瓜葛。
西澄看着他眼下的一点湿迹,不知他在想什么,她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这僵持的静默令人不适, 她只好轻轻收紧了手“你好点了吗”
梁聿之半低着头, 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眼眸里依稀可见的不安,好像遇到棘手的困难。
他终于开口,低沉的声音,“我去洗手间。”
“哦好。”
梁聿之视线从她脸上落下,西澄随之低头,后知后觉地松开了他的手。
浴室的水声响了几分钟,等他再出来,脸庞已经恢复清爽,只有眼睛残留淡淡的红。
西澄的目光落过去时,听到他说“你先洗澡吧。”
“嗯。”她点头,眼下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尴尬相对并不是很好的选择。
西澄在浴室洗了快半小时,吹完头发再出来,看到室内没人,右侧露台壁灯的暖光落进来一线。
她猜他应该想自己待一会,便没有过去。
这整个晚上的事对西澄来讲都是失控的,没有预料到碰到程黎,也没料想引发这样的后续。她心绪同样未平静,坐在床上缓了缓。
不知道过去多久,梁聿之走进去,去卫生间洗澡。
等他再出来,西澄靠在床头看他,“睡觉吗”
他嗯了声,掀开被子坐过来,关了床头灯。
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
无法忽视的奇怪气氛。
西澄觉得闷,想做点什么,便主动贴近,伸手抱他带着沐浴液香气的身体,伏到他肩上尝试亲吻。
慢慢地,得到了回应。
温热的手掌扣住她的后颈,牙关被撬开,他的舌尖抵进来。
交缠的气息中,西澄脑中莫名回想起他湿湿的眼睛。
西澄从没觉得自己是多好的人,也不追求这个,但偶尔也有抑制不住良心的时候。
她听过了他的控诉,也看到了他的眼泪,自然而然窥伺到他的心思,无法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当作今晚的一切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仍然当他是各取所需心态统一的轻松伙伴,坦然地和他继续这样的事。
这确实很欺负人。
不可避免地,西澄头一次分心了。
黑暗中,梁聿之感觉到了,他的唇最后停在她颊侧,气息微微地平静下去。
“睡吧。”
身体退远,脸朝向另一边。
西澄也没有再碰他。
各怀心事的夜晚。
西澄躺到后半夜,脑子里糊里糊涂,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梦中。隔天醒来,身边已经没
人,看看手机,发现梁聿之给她发了短信,他有工作,已经去公司了。
西澄起床吃了早餐,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穿外套时,在沙发上拾到他的打火机。
她捏在手里,拨了拨砂轮,收到口袋里。
那天晚上,西澄想给梁聿之打个电话,但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好像除了告诉他“我捡到了你的东西”之外,没其他更多的有效信息能传达。
她放弃了。
新的一周依然与帝都的寒风为伴。
西澄被工作填充的大脑似乎恢复到常规状态,只是每天回家,看到入户柜上的打火机,依然会被提醒她有待处理的事件搁置着。
动过念头,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但想起他那天说她就是要“快点结束,清理障碍”,这么一来,倒像坐实了。
然而,装作无事发生,和他继续之前的约定,也同样不行。
好像怎样都很恶劣。
西澄做惯了果断的人,在这件事上史无前例地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死胡同。她幼年时纠结敏感,之后用漫长的时间重塑自己,几乎已经屏蔽无效的自我求索和情绪内耗,然而在这一周破天荒地进行了很多无结果的思考。
下一个周五依然照常到来。
北京迎来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