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聿之当然知道她说的是那块有榛子的宽片糕。
他纯粹不想辜负老太太一片好意,也觉得那点榛子粉应该分量不足,不至于起什么过敏反应。倒是她出手抢走这举动,很出乎他的意料。
尤其,那块糕他已咬过了。
西澄此刻脸上的表情并不柔和,梁聿之看着她微微抬起的下巴,直视过来的眼神,有一丝异样的心痒。
目光最后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一略而过,他面色无甚变化,仍然很淡的语气“你记性不错啊。”
他看看表,不再同她说别的,“我赶时间,先走了。”
西澄看到他挽在臂弯里的外套大衣被风吹得动了动,那长腿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往前走。
坐进车里,梁聿之将手里衣服扔在副驾座椅上,引擎启动后,他偏头看了一眼。
站在台阶上的那身影还在,很稀薄的一缕冬日阳光落在那,她束起的高马尾利落干净,只有额边绒绒碎发随风翻舞。
那张巴掌大的脸,白得晃眼。
梁聿之扣好安全带,车子倒出去。
西澄转身回屋,外套又脱下来,外婆才过来数落她几句,这样大的人了,从别人手心里抢东西吃。
西澄没辩解。
周姨来扶老太太,讲“小梁先生看着蛮和气的,不会计较。”
外婆也认同,感叹“同泊青像极了,心地也是好的。”
“他们家里人怎么个个模样都长得好,”周姨笑说,“像电视里走出来的。”
周姨一贯这样,评价谁长得帅长得好都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人”,意思是有张明星脸,这评价很高。
她将老太太扶到茶间了,又问一句“这小梁先生多大年纪了”
外婆讲问过了,过了年整二十七。
西澄听着她们两个来一句往一句地讲梁聿之,不打算发表看法,结果外婆问到她头上,“泊青翻了年要三十四了吧”
她微顿了下,点点头。
接下来才是话题的重点,外婆和周姨忽然开始关心起梁泊青的终身事情来,毕竟年纪着实不小了,这么一年一年耽误下去让人为他着急。于是外婆又问到西澄,“泊青在学校里有投契的女教师没有”
有的,历史系的程老师是他女朋友。
但西澄手语回答“我不知道。”
因为梁泊青没向她公开过,她没有立场随意透露他的私事。
外婆又叹起气来,周姨安慰,讲梁先生人长得好,心肠好,又有好学历,知识分子,大学里做教师的,多好的工作,谁会不欢喜,等他有心要找对象了,那还不是小事一件,哪里要操心呢
外婆想想也是,便又会心笑了起来“说起来,哪又轮得我来操这个心,不过是老杨不在了,我这个做师母的,也想看他成家生小囡呀。”
西澄坐旁边听着,一直没停地吃着没人动的甜橙,整盘都吃完了。她擦擦手,告诉外婆“我回房间看书了。”
年底的这两天过得很快,人人忙着做过年的准备,西澄倒成了最闲的那个,待屋子里看了两天书就到了除夕。
外婆已和她谈过,让她今年除夕晚上到唐家去过,午饭在这边吃好就过去。
自从摔了那有惊无险的一跤,老太太时常担心,处处想着为西澄留好退路,对唐家再有怨怼,也都隐忍。
知道她的心思,西澄也只能顺从。
除夕当天的上午,西澄带了束花去墓园。
临走的时候,碰到个熟人,对方穿黑色的套裙,外面罩了件同色的大衣,干练利落的气质。
钟越似乎早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并不意外。将花放下,在墓前站了会儿,她走过去对西澄说
“我开车来的,送送你吧。”
车子往市区开,西澄坐在副驾,也许是因为不方便交谈,一路上钟越话并不多,只语气平淡讲了点旧事“我还记得那年你母亲刚成立公司,也就是斯杨的前身,除夕那天我们两个在出租屋里庆祝,我那时刚辞了会计不做,她喊我去帮她,我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了,因为我知道她做什么事都能做成想想时间真是厉害,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斯杨还在,我还在,唐峻也在,只有她不在了。”
西澄并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起杨瑛,很多事她也早已清楚地了解过。
钟越讲这些也并不需要她回应。
直到车子将西澄送到路口,在她下车前,钟越喊了她“西西,我并不想因为我跟你父亲的矛盾来打搅你,也不想再置喙你父母当年的私事,但是有些话我没法不说,走到今天,我确确实实觉得唐峻已经背离了你母亲的初衷,不论是他对公司组织架构的变动还是某些极端的营销手法,我认为你母亲并不乐见。斯杨最初就是杨瑛的斯杨。”
西澄打字问她“你希望我做什么”
“也许你可以劝劝他。”钟越说,“毕竟他代持你母亲留给你的股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