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最后一个晚上。
将军澳,修道院的临时帐篷。
偶尔有人在里面走动,也有人偶尔从外面探头朝里望,然后啪嗒啪嗒地跑开。
收治鼠疫患者的临时帐篷里,南斯和时崎走在一起,从一张张病床前路过。这段时间,他白天主要忙于收集新横滨粮商的信息,晚上则要来到各个鼠疫隔离点,留意最新的防治进度。
虽说工作很累人,但肉眼可见的成果,消除了他全部的疲劳。
而且来在隔离点,也不全是工作的,一个人不能总是把弦绷得紧紧的……全力以赴跟鼠疫作斗争当然是应该的,忙完之后,顺便欺负一下蕾娜修女,也是理所应当的。
紧张的工作之余,总有有个这么一个感情奔放的时刻,让心情松弛一下,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虽然说玛莲也可以,但坏修女一个人面对他,毕竟是生命中难以承受的重击啊。
刚刚委身给南斯的时候,坏修女还很小气地整晚都霸占他。
但那种事来多几次后,她就吃不消了,自己被折腾的全身酸痛第二天连床都下不了就算了,关键南斯那副耀武扬威的嘴脸,让她看着就来气。后面的这几天,南斯晚上不陪她,而是把时间留来欺负蕾娜,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好姐妹存在的意义,就是关键时刻拿来挡炮火的。
这就好比一个好副官存在的意义,同样是关键时刻拿来挡炮火的……火箭炮。
南斯回忆着时崎当初给自己挡火箭炮的英勇身姿,弯着腰,将一份血清注射进了一个患者的身体里。
时崎拿着记录本,在旁边记录下数据。
“怎么样?”她问上司。
“不出意料的话,三天内可以痊愈。”南斯给出肯定的答复。
时崎眉开眼笑,在病人的名字上划了个√。
南斯移动脚步,来到另一张病床前,认真工作的他就像一场斗争中最精良的武器。他始终没有焦躁不安,始终全神贯注于斗争,没有一刻分心。
夜色越来越深了。
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响起了潺潺的流水声。
又开始下冷雨了。
雨点劈劈啪啪地打在屋顶上,窗前的挂帷阵阵地波动。在阴暗的屋里,时崎的注意力曾一度被雨水声吸引了过去,现在又重新端详起被床头灯光照耀的上司来。
雨声之中,城市安静了下来,再也听不到救护车的铃声,像一个摆脱了鼠疫的平和夜晚。
似乎在寒冷、灯光和人群的驱赶下,瘟神从这座城市的逃了出去。
最后一张病床上,一个老太太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温柔的脸正俯下来。
高烧的滚滚热浪没有把她冲垮,看清楚来人后,她的嘴边又出现了顽强的微笑。
南斯亲切地看着她问:“您睡了一觉,是吗?”
“是的。”
“感到呼吸舒畅了点吗?”
“舒畅了点。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老太太问。
“当然能啊,美丽的女士。”南斯一边替她换上新的营养液,一边说道,“别西卜君主正在远离你,所以你的呼吸顺畅了,体温很快也会减下去。”
“谢谢您,阿德尔课长。”老太太眼里闪烁着灯的亮光,又侧头看一眼时崎,“还有您,时崎副官。”
“只要您平安就好!”
时崎非常有精神地答道,眼里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检查完最后一个病人,南斯和时崎并肩走出帐篷,往另一个营地走去。
他们走出去的时候,看门人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向他们微笑致意。病床上的被折磨的病人们,也朝他们投来感恩的眼神……只可惜南斯不是天使,没法把他们的感恩转化为能使用的能量。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四周一片寂静。
在这间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南斯感觉到,有一种安详的氛围。这种宁静,就好像是战斗胜利前夜的宁静,与清澈的大气是多么的协调!
“目前整个新横滨的病例,已经不过千了,新增病例连续三天清零。”时崎滑动着手里的终端,侧头撇一眼上司,“可以这么说,我们距离击败鼠疫,就差一个官方公告了。”
南斯潇洒地笑道:“就明天吧!”
“二月的第一天,新生活的开始!”时崎很可爱地握了握拳。
此时的她,穿着一套贴身的第九课制服,柔顺的金发披在身后,眼上带着小巧精致的金丝眼镜。刚才在帐篷里的时候,她表现的像是个精明能干的副官;但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初入社会的懵懂新人了。
这种姿态当然只有南斯一个人能看到。
目前,整个新横滨的上千万人口,知道南斯的人,或许还没时崎这位经常出镜的第九课发言人多。在每个鼠疫隔离点,副官也在全力展示着自己的能力,许许多多人都见识到了她的气质。
或是精明的那一面,或是坚韧的那一面,或是美丽的那一面……时崎副官的坚韧不拔的形象,已经润物细无声般,撑起了整个第九课的名望。
说不定她振臂一呼,就会有无数人跟着她造反。
南斯想着这事,忽然有些想笑。
他当初还想着说如果蕾娜妈妈是女皇的话该有多爽,现在看来,时崎小姐好像更有潜质。
“课长在笑什么?”时崎有些奇怪地望着他。
“哦,没什么。”南斯舒展了下身体,“鼠疫快结束了,开心嘛。”
“课长,还没到松懈的时候!”时崎板着笑脸,严肃地看着他,“鼠疫虽然结束了,可粮价的事情还远远没有解决。就算解决了粮价,我们第九课的最大敌人,也还在虎视眈眈。作为课长,您应该……”
“知道啦,时崎妈妈~”
“知道就好!诶,等等,课长,别乱喊啊……”
时崎脸颊微红,嗔怪地瞪了课长一眼。
随后,她自己也没忍住,手背掩着嘴唇轻轻笑了起来。
“课长太坏了……”她小声嘀咕。
“说我的坏话?”
“没有呀。”
“我可都听到咯,罚你100薪水。”
“哼!”
时崎非常努力地给了他一个“冷艳傲慢”的表情。
她微微扬着下巴,头上的光落下来,衬出少女美丽、骄傲而又可爱的脸蛋,成熟与青涩,就那样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实在谈不上什么冷艳傲慢啊,她可是温柔善良的副官啊。
两人继续朝前走着,赶往修女们临时住宿的营地。
时崎的眼神,时而落在课长的肩膀上,时而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自从鼠疫爆发后,一种莫名的凝聚力,开始以课长为中心将好几个人凝聚了起来。自己与蕾娜妈妈,还有玛莲阿姨,李家母女,还有艾琳警官……这么多人与课长的关系愈发深厚,连同她在内,逐渐形成了一种“一家人”的感觉。
课长去南湾镇的时候,她还没这种感觉的。
那时候的她,肩膀上背着独立守护第九课的担子,行事谨慎小心。在这么高压的氛围下,还要面临鼠疫的爆发,玛莲阿姨的受伤,她被迫迅速成长,接过了庞大的工作任务。
一方面她担心课长的安危,一方面她又忙得焦头烂额。
课长回来后,一切方才改变。
制定了具体的行动反正后,她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日子……开始变得愉快而又充实起来。
其实吧,无论是第九课,还是说一个家庭,总要有一根主心骨撑着才行。有南斯在,时崎等人,才算是有了真正的依靠。眼下这个世道真的算不得太平,在他的庇护之下,这个家不会散掉。
时崎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这样会不会过于依赖课长了?
这样到底好不好,她也说不清楚。
面对外人,她还是尽量保持着自己独立的见解,偶尔顶撞一下课长。其实吧……有时候她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课长吃瘪的表情。而课长嘛,在外人面前,总是会给她面子,让她得到了一种维持女主人威严的快乐。
当然了,这种快乐,是需要她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