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十号,南奕吃过早点,便赶去郡府。
他取出昨日送至诚友书店的约见函,很快便被人引至郡守办公所在的阁楼房间里。
待婢女为南奕沏好茶水告退后,楚狂生捧起茶杯小抿一口,说:“师弟不必拘谨,既无外人,唤吾师兄即可。”
南奕坐在客座上,正襟危坐道:“南奕见过楚师兄。”
其实南奕并不拘谨。但毕竟对面有着郡守身份,他还是得态度端正,至少看起来恭谨些才行。
“你那篇岁考文章,确实不错,颇合吾之心意。郡内世家,把持民生经济,又占据官位,俨然只顾私利。”楚狂生叹道,“考功察名,倒是能杜绝官吏贪污。可郡内官吏多为世家出身,他们尸位素餐,袖手旁观,便能使各自家族不断壮大,轻易把持民生经济之命脉。”
南奕不吭声,只默默倾听。
他这会,甚至搞不懂楚狂生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在楚狂生并没怎么说废话。
“把持民生经济倒也罢了,若能以民为本,让利于民,也不是不行。可世家贪得无厌,聚敛财富之时,从不知体恤百姓。”
“吾本欲正理平治,缓缓图之。奈何,离皇性急,却要吾等一个月内,便须引进蒸汽之道,革新百业,兴办工厂。”
“南师弟,依你之见,届时若给了各大世家扩张势力之机,他们,会作何选择?”
被楚狂生问起,南奕只好道:“人性本私。在此之前,匠师传承以血脉为基,固守百业,自不会给朱门世家染指之机。但蒸汽技术引进,百业革新,各大世界定不会放任良机错失,必当想方设法进军百业。”
“正如师兄麒麟子所说,匠师或主动或被迫,必与世家合流,进而演变成为工商家。”
楚狂生沉声道:“在吾看来,世家也好,工商家也罢,本无区别。关键在于,如何让他们管住手,不夺走百姓最后一份钱粮,乃至于尽可能吐出更多钱粮,反哺百姓。”
南奕没接这话。
理论上,要想确保民众利益、经济命脉不被侵占太多,须由大离官府监管资本市场。但此世官员多为修士,且多出于世家。
官员本身之贪腐,比之南奕前世,确实少见。但奉行起无为之治,不爱作为,自然也就使得各自家族之势力,愈发庞大。
其实,在南奕看来,楚狂生本身,就是楚郡最大的世家。只不过他身为郡守,以楚郡为道场,便不得不在乎起了楚郡百姓。
而其他修士,只以一家一姓之产业为道场,自是轻视民生。
不过,南奕不吭声,楚狂生却是主动问道:“南师弟,你是如何看待世家出身之官员?”
南奕抿了抿嘴,答曰:“其俸其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说得好,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楚狂生赞道,“奈何事关民生百业,吾不便轻动,便欲请师弟出面,代吾行走,于外道引进期间,监察百业,行谏言之事。”
南奕适才已对楚狂生今日意图有所猜测。
听得楚狂生之邀,他心中无语:哪来什么不便轻动,分明就是修士之间的博弈之争,楚狂生不敢掀棋盘,便想以南奕为剑,敲打百官。
对此,南奕自是不愿。
世家百官皆修士,虽之前写骆驼祥子时已经恶了不少人,且南奕不以为意,但他也犯不着继续主动去与百官结仇。
南奕叹道:“还请师兄见谅,奕学识尚浅,须以学业为重。”
楚狂生想了想,说:“师弟许是不知。我辈修士,读书是为治政,进而辅以修行。一心向学,固是好事,但最终还是得有个官身,才好养气修行。”
南奕再叹:“奕不过乡民出身,知些纸上谈兵的玩意,哪敢真的布鼓雷门、自作聪明。私以为,我既年幼,便不该好高骛远,当以潜心掌握书院所授之‘纸’为先,再于日后另行寻求‘谈兵’之机。”
楚狂生神色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只是注视着南奕。
南奕则迎着楚狂生的视线,做无辜状。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还只是个刚入书院求学的少年郎。哪有刚刚入学就跑去当官的道理?没道理呀。
楚狂生思虑片刻,忽道:“耽误师弟学业,确实不太妥当。不如这样,师弟若是愿去,我便专程请人炼上一炉无相源丹,计24枚,赠予师弟,作为耽误师弟学业之补偿。”
南奕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