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出鞘!”
再也不需要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了,凯文只是简简单单地把竖在自己面前的大剑向上举起,然后,于寂静无声中,炽热的火焰以凯文为中心席卷而出,于眨眼间点燃了整个月球。
“咳咳咳……”
凯文这次是真的跪倒在了地上。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自己的终末以这么一种狼狈的姿态展开,但他现在连唯一能支撑自己的东西都没有了。他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地面上,任凭冰冷的血液在他身下越积越多,他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熟悉的剑柄依旧握在他手中,但剑身几乎消失不见,好在核心位置尚存,梅他们,应该能将其再修复吧……
以凯文的视角,他能看到米凯尔巨大的身躯正在缓缓向后倾倒,血液与大量的崩坏能依旧从他的脖颈间不断涌出,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它们中有许多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回流向米凯尔体内。
自己那一击真的得手了吗?这应当没问题,只是究竟做到了哪一步呢?
凯文已经完全无法保持意识的清明,视线中黑暗的部分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自己究竟做到了哪一步呢?似乎也不重要,只要梅……能够活下去。
只是,在最后的一刻,好想听到她的声音……
“梅……活下去……”
凯文呢喃着,想要在精神通讯网络中最后一次倾听梅的声音。
但他什么都没听到,是他们已经离开月球了吗?
不!不对!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凯文能听到苏奔跑时因为习惯产生的急促呼吸,以及苏收集的神之键互相碰撞的音响,但却听不到梅的任何声音。
终于,伴随着“咣当”一声,像是苏推开了指挥部的大门。
“嗬……嗬……”
“扑通!”
苏似乎跪了下来。
凯文的心脏勐地揪了一下,也不知道何处又榨出来了一丝力气,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苏!怎么了……梅怎么了?”
“凯文……你还能动吗?”
“我……我能。”
“你……最好……如果可以的话,凯文,你最好亲自过来一趟。”
以普遍理性而论,苏其实什么也没说,但正因如此,才击碎了凯文最后的幻想。
他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字:
“梅!”
脚下的月壤已经是焦黑一片,完全看不出原来银灰色的痕迹。
土地完全龟裂开来,裂纹中透着崩坏能侵蚀下的紫色。
人类花了数年时间重建的新亚特拉如今再次沦为了废墟,只不过相比于暴力摧毁,断口的边缘多了太多灼烧的痕迹。
这些都不是终焉造成的破坏,而是他,一个人类,凯文,所做到的。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想见到梅,他只想再见梅一次,哪怕是尸体,他也想再见一次!这样的念头逐渐占据了他整个脑海,若是他停下来理性思考一下,或许会询问自己:
究竟是想见到梅的尸体,还是不想见到梅的尸体呢?
但理性又是什么东西?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注定要失望了——等他踉跄地冲进指挥部的废墟中时,只看见了苏一个人。
无论是梅还是普罗米修斯,都不见了。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不见毕竟意味着无尽的可能性,尽管凯文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不见与死亡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看着沦为废墟的指挥所,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呢?
“嗬……嗬……嗬嗬嗬……”
凯文一边哭一边笑着,身体慢慢滑到了地上,连苏站到他身边都没发觉。
这算什么事啊……
这算什么事啊!
他是为了让她能活下去而打出的那一击,他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做好了牺牲的决意。
但他活下来了,但梅不见了——拜他为了她打出的那一击所赐。
“凯文……”
苏喊了喊他的名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左思右想,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他只是,将一个终端塞到了凯文手里。
“这是……”
“我在一个魂钢盒子里找到的,应该是梅留给你的。”
“嗬……”
凯文咬着嘴唇,接过了梅留下的终端,按下唯一的按钮,很快就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十七号?这样就好了吗?”
“嗯,博士,请你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呼……凯文,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但是,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呵呵,我也留了一些东西给你嘛……作为,在未来跨越终焉的希望,接下来的话,可一定要好好听哦!”
凯文没有再继续听下去。
没必要听下去了,凯文心想。
他关掉了终端,在苏惊讶的目光中重新站了起来。
他还有五万年的时间,足够他将这段录音反反复复听无数遍了。
…………
“唔……啊……哈……喝!累死咱了!维尔薇姐也跑的太远了,咱足足绕了半个月球呢!”
帕朵步履蹒跚地将维尔薇的“尸体”拖了过来,与其余十一具环成一圈排好。她拍了拍手,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米凯尔,而后神情复杂地偏过了头。
在这一圈尸体的正中,米凯尔浑身赤裸地躺在地上,不,准确来说,是被一根红色的双叉长枪钉在了地上。
他的双眼无神地望着星空中毫无生机的地球,仔细看的话,能看到这颗正在逐渐恢复蔚蓝色的星球上的潮起潮落,甚至能想象得出那飘渺又虚幻的浪潮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与曾经的米凯尔也没什么两样——
时间不断轮回、倒流、逆转,是否就能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呢?
将一个人杀死,再把他的时间倒流回到杀死前的状态,也就是俗称的死而复生,究竟算不算杀死过这个人呢?
答桉是显而易见的。
米凯尔的胸膛缓缓起伏着,对胸口处的伤势视若无睹。
帕朵站在原地,她的工作已经全部做完了,一时间清闲下来,反倒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能呆呆地看看米凯尔,又看看周围千篇一律的原野和废墟。
忽然,她觉得脚边传来细碎的声响,低头一看,是梅比乌斯坐起了上半身。
她初时意识还有些模湖,似乎陷入了时间逆流导致的悖论之中走不出来。
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焦黑色的大地,而帕朵站在她身边,大气也不敢喘,动也不敢动。
米凯尔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但是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过去了很久,或许是几天、也可能是几年、几十年。
直到时间这一概念在一成不变的空间下逐渐模湖起来,梅比乌斯才终于回忆起了一切。她童孔也逐渐从红色的十字星变回了原样,这意味着她完全摆脱了时间的影响。
而后,她的视线向下偏了偏,很难不注意到米凯尔的身影。
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以一种木然的姿态爬到米凯尔身边,一把抽出插在他胸口的长枪,而后缓缓坐到了米凯尔身上,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咸涩的眼泪滴落到米凯尔的唇边,他的童孔颤了颤,而后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放在了梅比乌斯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