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村子平静如常。顾檐霂有了曾经从未有过的警觉,那警觉如汗液渗出她每一个毛孔。这让她恐惧却又有一种隐隐的兴奋。她盼望着可以发生什么,而她就是拉满弓等待猎物的猎人。
她像村庄的影子,只在月光下现身的影子。
只要死亡、灾祸是降临在别人身上,旁观者甚至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去谈论并以此为乐。仿佛他们谈论别人的悲惨境遇,自己就可以规避不幸。他们的眼睛只向外看,窥伺别人的生活,像苍蝇一样,寻寻觅觅找可以下嘴的缝隙。那是他们贫瘠生活的唯一乐趣。
小莲一家的事,官府除了来了几个官差屋内屋外巡视了一遍,就没了下文。刘管家伤的不重,但也是晕头转向了几天。小莲父亲是个赌棍,早就成了村里人眼里的笑话,他死了也就死了。
村里关心的是小莲与母亲下落不明的事。
“你说,她们娘俩能去哪?”
“孤儿寡母的,跑也跑不远啊”
“王贵是谁杀的,不会是小莲她娘吧”
“说不准呦,王贵赌钱赌输了,还让他婆娘……”这个人说话声音低了下去,说闲话的人一脸的秘而不宣表情。
“啧啧啧~,那小莲保不齐不是王贵的孩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努着嘴。
“王贵买来的媳妇,你们还记得吧,她跑过几次”这是有人又翻出了过去的事情,觉得有说说的的必要了。
“可不,被王贵打的身上没一块好地儿。”有人应和。
“逼急的兔子会咬人,而且是不咬死人绝不松口的”说话者是个体格健硕的年轻男子,顾檐霂觉得有些面熟。男子说罢,他抬头向上望。他的眼睛穿过树叶的层层遮掩正对上顾檐霂的眼睛。男子略微一顿,但不动声色,收回他的目光走了。男子的话让叽叽喳喳的人们安静下来,他们面面相觑。
夜里,顾檐霂离开了村子。从树上下来时,她伤了腿。她意识到自己的笨拙与无力,协助小莲母女逃离的成就感与一丝喜悦消失殆尽了。
“该去哪儿,该做些什么?”
铺天盖地的黑暗又把她包围了。村子里有几声犬吠,可是没有一点灯火,她觉得恐惧且孤独。
无论到哪儿都逃不开被人议论,一点点把生命血肉耗尽在别人的眼光里。世上应该没有人心甘情愿的这样活着。有的人选择与世人的非议抗争,有的则选择逃避。
顾檐霂漫无目的向前走,她疲倦,可是却在闭上双眼的那瞬间,她又清醒了。像背后有一条恶犬,有一个恶狠狠的挥着鞭子的人,顾檐霂逃也似的奔走着。
天临近破晓,一家小店门前门外已经挤满了人。人声喧喧嚷嚷,起早赶路的人们大概是想通过大声的交谈好摆脱潮水般涌来的睡意。
“小春~”一个装扮利落的妇人,高声唤着。
“小春~小春~,这丫头去哪儿了”。一个中年男人也跟着唤。
“刚才我还见她,怎么现在没人了。”妇人纳闷
“去店里找找”
两人进了店,过了一会儿,俩人急匆匆的出来,女人捂着脸,男人则又急又恼地捶着墙。
“你们俩个怎么了”说话的人是一个老妇。
“大娘,你见我们家小春了吗”妇人已经有了哭腔。
“奇怪,今早她还来跟我告别,还来看看我的小孙女呢。”
“那,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她说去找你们,你们没见到她,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老妇望望神色焦急的俩人,又安慰道:“小春是个大姑娘,不是小孩子,也许去哪里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中年夫妇点点头。
这时店老板出来了。
“大哥大姐要不你们就报官吧”
“报官,有报官的时间,那孩子没准早找到了”。人群里有人说。
“官差大老远过来不还是找人吗”又一个人说。
“算了,大家伙不着急赶路的就留下来帮这对夫妻找孩子吧”
人群里的人纷纷应和,大家又卸下行囊,向四周散去。也有心细的人回过头嘱咐店老板把行李照看好的。
顾檐霂也跟着人们去找了。
“小春~小春~”寂静的山岭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回声。
人们又慢慢的聚在店门口,店老板拿来吃的喝的招待他们。他一面把吃的递给又饿又渴的人们,一面询问。
“怎么样,孩子找到了没”
接过吃食的人们摇摇头,神色木然的把吃的塞进嘴里。
“奇了怪了,一个小丫头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了多远啊”
“就是就是,我们也是大老爷们,脚力咋的也强过一个小丫头,我们走出去那么远,别说小丫头了,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啊”。
那对夫妻,向大家道谢。女子对着丈夫耳语几句。丈夫清了清嗓
“诸位兄弟为我寻女受累了,我们夫妻俩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就给兄弟们安排点便饭吃吃吧”说罢,一个大男人用衣角擦擦了眼泪。
“大家都是出远门跑生活的,谁也会遇到个病遇到个灾的,谁见了也得帮一把啊”人群里有人说。
“大哥大嫂挣钱也不容易,快别说这话。”
“是啊是啊,吃点东西,歇口气再找找孩子吧”人群里有应和道
顾檐霂并没有跟着回来,她在林子里穿梭时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体格壮实,他没什么事,顾檐霂反而仰面倒地了。
“姑娘,你没事吧”那个人搀着顾檐霂的胳膊。顾檐霂站起身来。
顾檐霂摇摇头,转身要走。
“我在那个村子里见过你,在树上”那个人说。
“嗯”顾檐霂没回头,而是一瘸一拐的向前走。走了一会儿,她才回头,发现男子已经不见了。她松了口气,可是心又提起来了。她可完全不认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