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檐霂一早起床,简简单单的收拾了收拾院子,她留意了一下吴仁亮房间的动静。
没有什么响动,顾檐霂想着天色还早,吴仁亮一路颠簸或许还睡着吧。她照旧到清水河去洗衣。
洗衣的活计虽然也很辛苦,可是相比于在饭馆做打杂的活计,顾檐霂真心觉得,洗衣服是清净又省心的活计。
有不少浣衣女也在河边洗衣,她们大都已经嫁作人妇,也都已经生养了好几个孩子了。当春风和暖,河堤的柳树吐露新绿,路边的桃花争相奔放时,顾檐霂看到一群孩子在离自他们母亲洗衣地方不远的河堤上蹦蹦跳跳地嬉笑打闹,有风的时候,他们放风筝,每当他们放风筝时,顾檐霂在洗衣的间隙就会抬起头来,望望天空,她曾看到过一个燕子样的纸风筝。自然而然,她会想到燕飞白,她想到燕飞白时,总会不自觉露出笑容,是的,她想念他,她的笑隐去了,眼眶却湿了。
后来那方蓝蓝的天空上,她没再寻见那个燕子风筝顾檐霂的心里空落落的好一阵,可是不久,她所住的木屋檐下却飞来了一对燕子夫妇,燕子夫妇每日衔泥筑巢,数日过后,那个小小的巢穴里齐刷刷的一排黑色的小脑袋,每一只小燕子都胖乎乎的憨态可掬。顾檐霂会看到燕子夫妇每日不辞辛劳地从山野间叼来小虫,喂养张大了嘴巴求食的孩子。小燕子大抵是吃饱了,闭着眼睛休息,一排金色的小喇叭住了声。燕子夫妇则在梁间,亲昵地给彼此梳理羽毛,顾檐霂每天都会看看自己梁间的邻居。燕子家族的温馨日常成了顾檐霂心中的慰藉。
她还是会因此想到燕飞白,她会想到未名山的小院,想到绮华,想到阳媚与霍冰。
“也许霍冰和阳媚此刻就像这对燕子夫妇一样,辛苦却也幸福地养育着他们的孩子”顾檐霂看着梁上和和美美的燕子一家,心里想着。
夏日炎炎,好在河堤的杨柳青青,树冠像撑开的一把大伞,人在树荫里,可以躲开毒日头的炙烤。顾檐霂手上的动作一直不停,衣物也都洗好了。
当她回到木屋时,天色还大亮着,顾檐霂把衣物晾晒在院子里的竹竿所搭的架子上。她活动了活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身体。
她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梁间的燕巢,如今燕巢已空空。小燕子们都已长大,飞去了更广阔的天地了。
吴仁亮走了,顾檐霂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叹了一口气。
过了些日子,顾檐霂在河边洗衣,总会听到其他浣女的议论。
“你听说了没,最近山里闹鬼了。”
“什么鬼”
“听山里的樵夫说,是个长着一个似人非人的脸的秃头鬼啊,天一黑,眼睛都冒绿光呢”。
顾檐霂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她若有所思的望了望隐在云雾里的山。
“快别说了,怪慎人的。”
“总之,以后别独自往山上跑。”
“王大姐,怕不是樵夫大哥看走了眼。”顾檐霂插了一嘴。
“咦,顾姑娘,这可是那樵夫亲眼见到的,吓死人咧。还有啊,你一个人住,夜里可得把门窗啥的关严实喽。”
顾檐霂看着妇人一脸认真的表情,也只好点点头。
顾檐霂不晓得为何那些妇人原本谈着山里闹鬼的事,可是话头却不知不觉的转到了她的身上。
“顾姑娘,你多大了”一个妇人问。
顾檐霂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被这个问题搞得脑袋有些懵。她已经好久不再留意自己年岁了,只是糊里糊涂的一年挨过一年。
“可能二十五六了吧”顾檐霂不晓得确切年岁,只是凭着感觉猜的。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的日子过的实在是太糊涂。
“呦~那可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时,孩子已经能骑着牛放羊了。”那个女人的音调抬高,其他浣女的眼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你可许过人没,若没有的话,我认识镇上的一个铁匠,他刚没了婆娘,也没孩子,人嘛,挺勤快,有手艺,能挣不少银子呢。”那个女人来了兴致。
“我一个人过挺好的,清闲又省心”顾檐霂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一个姑娘家,年岁大了还不嫁人,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女人撇撇嘴。
“说就说去吧,嘴长别人身上,我又管不着。嫁了人的女人难道就会少了别人的闲话吗?”顾檐霂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棒槌打在衣服上,发出了砰砰砰的响声。
说话的妇人见顾檐霂一心忙着干活,只好灰溜溜的走了,嘴里却念念有词。
“怕不是心里有鬼,身上有病,好端端的哪个女子会这么大了也不嫁人”女人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的都落在了顾檐霂的耳朵里。
顾檐霂想到了自己家乡村子里,左邻右舍对她的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
此刻,那些浣女们围拢在一起,时不时的会扭头偷偷看看她,接着就开始低声议论,时不时的发出一些笑声来。有时因为讨论的太过激烈,声音一下子抬高,她们意识到后会不约而同地齐刷刷的看向顾檐霂,顾檐霂却一门心思的用棒槌敲打着衣物,她们会微微松口气,接着又开始放低声音,身体凑的更近,谈话的内容也似乎更隐秘了。
没多久日子,顾檐霂就能觉察出她们对自己的疏远,尽管在过去也并没有多么熟络。顾檐霂只是自我解嘲般的笑笑,她到是乐得一个人清净。
一天,她手上的活不多,就打算早点回到木屋,在离家门不远处,她看到了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她放轻了脚步,一点一点的慢慢靠近。她认出了那个人是吴仁亮。
她松了口气。
那日之后,吴仁亮溜进了离顾檐霂的屋子不远处的山上。他会时不时的下山来看看顾檐霂的情况。
顾檐霂也知晓,吴仁亮一直躲在暗处没有露面,她是从何而知的呢?
空了的水缸总会自己满上,少了的木柴总会自己填上,见底的粮食总会自己补上。一次两次,顾檐霂以为自己忙昏了头,可是次数多了,日子久了,顾檐霂就明白是有人偷偷干的。后来听到浣女们议论山中闹鬼的传闻,她才确定了一直给她暗中帮忙的人是吴仁亮。自此以后顾檐霂会多准备一些饭菜,起先,饭食没有被人动过,顾檐霂会微微皱眉,后来饭食空了,顾檐霂会看到让水清洗干净的碗筷。她与吴仁亮之间保持着某种默契。
这次也一样,她在草木的掩映下,偷偷观瞧吴仁亮的举动。只见他一瘸一拐的进了屋,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走在院子里他停了下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又一瘸一拐的钻进林子走远了。
顾檐霂有些想哭。
她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堆野果。每一颗果子都很圆润饱满,顾檐霂确定这是经过吴仁亮精挑细选过的。顾檐霂心里暖融融的,数日来被人奚落的阴郁一扫而光,她把一个野果放入自己嘴中,是酸的,但是回味却是甜的,顾檐霂很喜欢。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已是秋天。
一日,顾檐霂照常在河边洗完衣裳往回赶,却在林间小道迎面遇到一个男人。顾檐霂往旁边移了几步,想着给那个男人让路,可那个男人没有继续向前走的意思,而是笑嘻嘻的跟着顾檐霂一起移了几步。
那个笑容让顾檐霂浑身发毛。她扭头就往回跑。可是没跑几步,从林间又窜出一个人来,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
顾檐霂太清楚那个眼神的意味。顾檐霂扔下了木盆,而把棒槌死死地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