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出生的孩子,即使站在最高的瞭望塔环视眼前的场景,所能看到的,也是那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
人类幼崽具备的对环境的固化认知本能,会让他们认为这片飘荡着大量白色夹杂各种秽物的海洋是“理所应当”的。
但一些更老一辈,并且侥幸活到了现在的人,则会朝着这些孩子隐晦地诉说着一些黑暗的过往,为他们那纯洁的眸子中染上降临世界第一抹灰暗。
这片海洋,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现在,某种规则力量诡异地降临在了这生命的起源地,并不可抗拒地扭曲成了现在有违人类认知系统的模样。
里面或许……不,是一定有着什么东西,足以让每一位在这里生活无数年头的矫健水手望而却步。
在付出了足够惨痛的代价之后,这里的人终于不再尝试下海,长久地活在被黑色牢笼囚禁形成的肮脏天空之下。
不过……从今天开始,这种固化的认知本能就被再次撼动了。
黑色海洋上方,远远望到一团黑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影逐渐清晰,最后形成了一艘船。
那是一艘轮船,就和这个时代所具备的气息一般,它的表面全都是已经被刮得所剩无几的蓝色漆皮,银白色的金属外壳被潮湿的空气腐蚀出一片片红褐色锈斑。
而更下面,则是一条条让人心生恐惧的刮痕,没人知道这些刮痕是怎么来的,但他们都知道船身都会有这些刮痕。
不过,饶是如此,这艘船依旧顽强地冲破着一团团白色泡沫,以及一片片海上垃圾,朝着这边吐着片片白气,不断地驶进黑色牢笼的边缘。
呜——
一声悠长的船鸣响起。
“船!是船!来船了!”
港口上,一个个无所事事的帮工慌乱起来,已经固化的认知本能与他们职业的肌肉记忆开始发生碰撞。
最终,更具逻辑的肌肉记忆赢下了抗争,他们开始忙碌,已经闲置许久的港口再次忙碌起来,隆重地迎接着这那穿过死亡之境的勇士。
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一眼望去,所见皆是比呕吐物更为肮脏的黑色海水,当那些漂浮物在潮汐力的作用下开始糅合在一起时,形成的模样足以让一位老水手吐出他昨天刚吃下去的鱼。
不过,这种恶劣的环境丝毫没有对她造成影响,尽管对于她的模样来说,这的确很难以置信。
她的全身看上去都十分地完美且匀称,与骨骼及肌肉恰到好处搭配的纤细身材,既不会让人感到瘦弱,也没有出现违抗女性的健壮。
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与白皙的皮肤相互照应,映射出了一种柔和的美感。
纤细匀称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即使是躺椅对她肌肉的挤压,也丝毫没有呈现任何的违和。
托着硬皮书的双手指节分明,皮下的骨骼完美地撑起了细腻的皮肤,就连那黑色的指甲都跟天生的没什么两样。
她的确很好看,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无限接近着人类的黄金比例。
但也不过分艳美,能让人感到赏心悦目,却无法让人心生邪念。
唯一的瑕疵,大约就是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的黑白裙子了吧。
一把黑柄的直长刀斜靠在她身下的椅子上,即使光线黯淡,依旧能在不经意间反射出一抹无与伦比的寒光。
她就这么托着手中的书,冷漠的脸实在看不出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看书。
忽然,她放下了书,转头用那双不带感情的黑色眼睛瞥向了身后黑暗的舱室。
什么东西都没有。
“真是地狱一般的场景呀!”
她转过了脑袋。
一位身穿黑白长裙的白发女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的栏杆面前。
而在她身边,则站着一名穿着朴素青衣的棕发女性,她的耳朵是尖的。
“真是好久不见,你说不是吗,深渊意志?”
白发女性转过脑袋,用一双猩红色的眼神注视着她。
脸上淡淡的笑容足以让正常男性为之窒息。
嗯……各种意义上。
“……”
她没有理会对方,而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海洋。
“哎呀……别这样啊,这不就是你所期待的故事吗,一个让自己那永远无法结束的漫长岁月得到短暂消遣的故事……”
女性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也收到了信,对吧?”
“嗯。”她反应很平淡。
“哦……又一个将你插入这个故事的因素,你知道的,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改变了属于他的故事轨迹。”
她摇摇头,慢悠悠地回答:
“没有我,他永远也离不开幻梦境,你们也不会相遇,你也不会在他身上投入那些无趣的情感,你清楚这一点,‘清醒的新生儿’。”
“……”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咚!
船身忽然发出了某种撞击声。
“嗯,有东西过来了。”
她拿起旁边的长刀,缓缓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了栏杆旁边。
“你也不该出现在这个故事里面。”
她转头看了白发女性一眼,紧接着便纵身跳进了肮脏的海水中。
“……”
白发女性走到了她跳下去的地方,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让人目眩神迷的黑色。
“你不该唤醒我们的,不过……对于你来说,无所谓吧?”
她忽然笑了笑。
“但我也要感谢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欢那种感觉……”
白发女性一只手撩起一缕头发,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
“十年不见,又会发生什么呢?我们走吧。”
身后的青衣女子微微欠身。
“是的,母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