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刘协并非愚人。
从方才董昭的这一席拱手请求的话语吐落,他脑海里就瞬间意识到,自己万般担忧的种种情况终究还是到来了。
虽然上一次在汉室老臣的言辞驳斥下,暂时堵住了曹操欲称王的路子。
但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
特别是随着曹氏的权势以及对于朝中的掌控力愈发的滔天时,这事就不可能避免的,
他作为大汉天子迟早都要面临权利相争。
可他却未料到,
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么一想,或许上次的朝会提出封王,不过是对方的试探性罢了,
还能再度借机铲除一些忠贞不二的汉室旧臣。
此话落下,刘协目光又是不自觉的扫视过殿中两侧,一眼扫过,发现约莫过去了好半响都无人应声。
他原本有些凌厉的神情忽然间像是崩断弦般,有些泄气。
“果然啊……”
“上次的老臣义正言辞的维护着大汉,可最终却落得个暴毙家中,全家老小被流放边塞的境地。”
“现在看来,这不仅仅是为了削弱朕于朝中的影响力,亦是为了敲山震虎啊?”
刘协面色间有些低沉,暗自沉吟着。
纵使他继位这么多载,鲜有掌权的时候,但在多年的傀儡生涯下,他对于权术的精通亦是不逊色于人。
眼见此番无人站出继续为汉室据理抗争,他脸色间浮现些许悲戚之色的同时也并不奇怪。
概因,现在他就是一个失势的天子。
除了高高在上,享受名义上的天子之礼外,无有半分的实权在手。
整个朝中的话事人都并非自己。
为自己,为汉室说话的旧臣除了事后被清算,无有一丁点的意义。
既然如此,目前朝中还能在大殿上的,无一不是拥护曹氏的,或者干脆就是中立派,以明哲保身为主。
他们又岂会仗义执言,为了汉室的兴衰而舍弃家族的安危?
这一点,刘协很能够感同身受!
毕竟,他连自身的命运都不能掌控,每一天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阳光。
又何谈庇护忠心耿耿的臣下呢?
可理解归理解,他面容间下一秒还是不由自主地面露厉色。
但从旁拱手觐见的董昭却是假装未察觉刘协此神色间的微弱变化,他随之不待其有所回复,继续提高声调,高声喝道:
“吾大汉自昔日间,受贼臣董卓把持朝政后,天下各地间就陷入了乱军并起、群雄割据之势。”
“若无丞相所在,经历这二十多载的东征西讨,平定州郡,这天下又焉能有今日的太平乎?”
“丞相之功,震铄古今,非尹尹、吕望所不能相提并论也!”
“如此天功,乃万民所望,若不能加官进爵,岂不是将令天下人大失所望?”
“日后又焉能还有人继续为大汉效命乎?”
此话落罢,董昭似乎是眼珠间转了转,随即面上又紧紧浮现了些许笑意,遂道:“何况,现在江南之地尚有孙、刘二贼盘踞。”
“若陛下不对丞相之功加以赞赏,日后讨伐南方之际,麾下文武又岂能尽心竭力?”
“万望陛下务必以大局为重矣!”
说罢,董昭顿时跪地,稽首道。
紧随着,大殿内哗啦啦的大部分众臣都相继起身跪倒于桉边,一起叩首附和着。
这些人基本都是私下被董昭所拜访过的。
早已是达成了共识。
他们自然是愿意与曹氏共进退,做从龙之臣,
至于有少量的中立派则依然居于席间冷眼旁观,并不掺和进来。
这部分人几乎都是明哲保身的。
他们既不明面上威逼天子就范,也不反对曹氏更进一步!
在群臣中间,最为特殊的一人恐怕就是身居天子龙桉左侧首席的丞相曹操了。
只见他正襟危坐的跪坐于席子上,身旁摆放着配剑。
他似乎是在静坐一般,对众臣的此番举动并未有何流露出丝毫的心思,面色间也是平静不已。
看不出丝毫的表情流露,似是城府颇深!
但没有人站出来竭力维护汉室,跪倒于地附和着董昭建议乞首天子的大臣们却是彻底掌控了主动权。
面对着这一情况,刘协虽是心有不悦,但面上却不敢发泄出来,他只得暗自沉吟片刻,勉强挤出些许严肃之色,以一副略带商议的语气道:
“众爱卿,丞相现在已经位列公爵并身居丞相一职,地位已是位极人臣,在万人之上,官位显赫。”
“加官进爵又该如何加封呢?”
一语落的,他装作湖涂的相问着。
董昭自然明白天子在假装不懂,他遂也并不虚情假意,面色忽然沉了下来,拱手高声建议着:
“陛下,微臣以为,可封赐丞相王爵!”
“什么?”
此话一落,刘协虽是早已预料,但他面孔上还是故作惊奇的大呼一声,随即以理解释道:
“董爱卿,此举万万不可!”
“我大汉自高祖帝杀白马以盟誓之日起,就曾定下非同姓称王者,天下共击之的祖训。”
“丞相虽于我大汉有再造之恩,然现已是官运亨通,位极人臣,岂能在违背汉室祖训也?”
“此万万不可,朕绝不会答应!”
先是好生解释一番,随即面上的神色又迅速转变得凌厉起来,好似透着十分决绝的神情。
话音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