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执中像是无关人等,并不说话。
赵祯咳嗽了一声道:“章学士为国分忧有大功,诸位爱卿,你们认为朝廷该怎么酬功?”
韩琦抬起眼帘道:“陛下,之前不是给章学士加了翰林学士以及给事中么,那就是给的酬功,一事不可二赏。”
“枢密使这话说得不对!”
韩琦的话才刚刚说完,便有人大声说道。
众人一看,不由得会心一笑,说话的人是韩绛。
韩绛与韩琦虽然都姓韩,但两个韩之间却没有什么关系,甚至有些仇。
景右四年,赵祯任命王随、陈尧左为宰相,韩亿、石中立为副宰相。
而当时的韩琦担任知谏院右司谏,韩琦上书宋仁宗道:“王随、陈尧左、韩亿、石中立四个老头,吃人饭不干人事,就知道以权谋私、祸乱朝纲。太祖太宗辛苦创业,就是为了让这四个老头随意祸害吗?”
因为韩琦的弹劾,赵祯罢免了王随、陈尧左、韩亿、石中立的宰相职务。
韩亿因此被贬责到地方去,而韩琦则是片纸罢四相,因此名震天下。
所以韩绛与韩琦历来不太对付,尤其是韩绛去年被任命为知制诰,有资格参加早朝之后,韩绛就竟然反对韩琦的决策。
所以众人看到韩绛反驳韩琦,俱都会心一笑。
韩琦面色不变道:“哦,有什么不对的?”
韩绛不畏不惧,神色也是十分澹定道:“朝廷给章衡加翰林学士以及给事中,是因为章衡学士给广南东路增加了良田四万顷,人口增加五六十万的缘故。
而现在我们讨论的是,章衡学士接纳河北东西路五百万灾民,让他们活了下来,如此功绩,又岂是一个翰林学士以及给事中便能够湖弄过去的。
而且,广南东路立国以来,赋税从来没有超过四十万贯,而章学士去了还没有两年的时间,便实现了十倍的赋税增长,按照张计相的说法,明年广南东路的赋税将会超越两浙路、江南东路几个传统的江南地区,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章衡学士已经让广南东路发展成为一个新江南了?”
韩绛不屑的看了韩琦道:“……章衡学士将一个蛮荒州发展成为一个新江南,这个功劳,是一个翰林学士以及一个给事中便能够打发的?”
韩琦转头与赵祯做了一个揖道:“臣想请问陛下,如果任命一个翰林学士以及一个给事中,便能够给大宋朝带来一个新江南,陛下愿意许出去多少个翰林学士以及给事中?”
赵祯闻言大笑起来:“若真是如此……咳!”
赵祯看了一下韩琦,然后道:“好了,朕已经有了想法了,此事容后再议吧,今日便到这里吧。”
早朝散了,然后赵祯单独召见了张尧左,神色已经变得有些阴翳:“张卿,今年的赋税到底是多少?”
张尧左看到赵祯的颜色,立即明白赵祯已经洞悉了他的伎俩,赶紧老实道:“今年的赋税是六千二百三十六万贯。”
赵祯脸上怒气一闪而过,让张尧左胆战心惊。
赵祯咬牙切齿道:“朕将三司交予你管理,你便是这么回报朕的!”
张尧左哭丧着脸道:“官家,这个怪不得臣啊,实在是时运不济啊,今年河北两路大旱,成都府路那边几个路盐法改革,也是少了许多盐税,还有陕西周边钱法……”
“砰!”
赵祯摔了杯子,将张尧左吓了一大跳,赵祯咬着牙道:“你还有脸提钱法,要不是你瞎指挥,何至于此!朕……朕……朕要不是看张贵妃的脸面,朕就该将你发配去琼州!”
张尧左连连磕头。
过了一会,赵祯才平息了下来,但看着张尧左的眼神还是有些凌厉:“哼,今日还算你聪明,将章衡拿出来当遮羞布,要是在朝会上将赋税骤降的事情给说出来,朕都救不了你!滚吧!”
张尧左闻言大喜,赶紧连滚带爬的出了崇政殿。
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了!
赵祯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寝宫,张贵妃听闻赵祯回来了,赶了过来伴在赵祯的身边。
张贵妃小心观察赵祯的神色,看着赵祯闷闷不乐的模样,心下也有些猜测。
张贵妃轻轻揽住赵祯的脖子,柔声道:“官家,是不是又有人惹您生气啦,跟臣妾说说,臣妾帮你骂他。”
赵祯勉强一笑道:“没有什么生气的,就是心里有些不痛快而已。”
张贵妃闻言立即泫然欲泣起来,放开了赵祯,缓缓跪倒在地,哽咽道:“官家,臣妾替伯父向您请罪……”
赵祯赶紧半抱半扶,把张贵妃扶起来道:“爱妃,无须如此,无须如此。”
张贵妃哭泣道:“虽说天灾乃是天意,但伯父没有好好地解决,本就是伯父的不对,官家若是惩罚伯父,妾身定不会埋怨官家的,这是公事,臣妾身为妃嫔,定然不会有所怨言的,您就按照您的方式来即可。”
赵祯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许多,笑道:“其实也怪不得伯父,今年的确是太难了,唉,换了另外一个人去当三司使,也改变不了现状的,唉。”
张贵妃赶紧挣脱,然后给赵祯跪下谢恩:“多谢官家宽宏,不是臣妾护佑伯父,实在是臣妾只有这么一个长辈了,不忍心让他难过而已。”
赵祯摸了摸张贵妃的脑袋笑道:“无妨无妨……”
他感慨了一会忽而问道:“……伯父之事,是你给出的主意吧?”
张贵妃一听顿时大惊道:“官家……我……”
赵祯赶紧道:“别急别急,朕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朕正想夸你呢,不然朕还真就难做了。”
张贵妃闻言喜道:“还是陛下懂我。”
赵祯赞道:“朕的贵妃是个聪明的女人,帮朕少了许多的烦恼啊,呵呵呵。”
张贵妃将脑袋埋到赵祯的怀里,十分感动道:“臣妾遇到官家,才是臣妾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呢。”
两人你农我农,爱意绵绵。
赵祯忽而道:“爱妃,你说朕该怎么奖赏章衡呢?”
……
早朝散会之后,曾公亮若有所思,慢慢走出朝堂。
曾公亮回到了政事堂自己的公廨里面,招来一个胥吏,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那胥吏很快去了,又很快回来了。
曾公亮道:“怎么样?”
胥吏低声道:“丁孔目说,今年赋税总额是六千余万贯,比起去年,足足少了两千万贯。”
曾公亮微微点头,挥挥手让胥吏去了。
胥吏离去,曾公亮冷笑了一声:“张尧左啊张尧左,没想到你一吃软饭的,也懂得这般权谋,了不得啊!”
张尧左靠侄女上位,一般人不会招惹,陈执中、韩琦都不会轻易招惹。
此次赋税大幅缩水,张尧左知道陈执中韩琦等人不会要求治罪,但却担心自己会给与一击,所以将章衡给捧起来,为章衡请功,认为自己会为自己的弟子着想,而不会去弹劾他了。
“哼!也忒瞧不起老夫了,你这般做,便以为老夫会为了居正而不弹劾你,老夫在你眼里便是这样的人……”
曾公亮不屑道。
“……不过,还算你懂些人情世故,知道老夫爱徒心切,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反正你明年初这道坎也未必过得去,呵呵,老夫就看你要裁减哪个曹署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