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冬。
皇帝御桉上,发出了几息沉闷的响声,像是从远古岁月里传来的凿刻声一般。
“着令,传谕天下。”
天子是威严的,代表着上天的意志。
当御座上的朱元章,以最平静的语调,说着最威严神圣的话语,大明的意志也就再次开始运转起来。
“臣等遵旨。”
任亨泰等人躬身领旨。
马哈木彻底坐蜡,此番他代表瓦剌部出使大明,一为兵器,二为和亲。
如今这两桩事情却全都要无疾而终,自己最终也似乎只能是空手而归。
草原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草原和大明年年开战,但草原上那一个个部族内部也在不断的发生着碾压倾覆。
瓦剌部想要成为长生天之下最强大的部族,成为统一整个草原力量的势力,如今只能默默发展,而这样的发展离不开和大明结好。
马哈木抬起头,眼底满是无奈和彷徨的看向陛阶上那位大明年轻的皇太孙。
便是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太孙,让自己这一次出使的目的,尽数泡汤。
恨啊!
马哈木心中悲鸣,却又无法表露出来。
大明的皇帝已经要将那不和亲之言,传阅整个天下知晓。
马哈木失声道:“瓦剌部愿与大明永结友好,遵大明为上国。皇帝陛下若不愿以皇太子之女下嫁瓦剌,可于宗室之中任选一女,瓦剌必将尊其为可敦。”
可敦便是草原部落首领的正妻,妾室则为阙氏。
朱允熥眼角微微一扬,很显然马哈木是得了勐哥帖木儿授意,愿意废了如今的瓦剌可敦,将迎回的大明宗室之女立为瓦剌部新的可敦。
“勐哥帖木儿当真舍得?”朱允熥轻笑着嘲讽了一声,继续道:“今日瓦剌部愿为大明宗室之女,废可敦,来日亦可废我大明宗室之女。马哈木,孤已说过,我大明不嫁女。”
说到这里,朱允熥的目光已然是瞟向老二叔。
朱樉心有所感,抬起头看向陛阶上,自家这位腹黑大侄子,心中不由一颤。
这小子不会又要坑自己了吧!
朱樉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妙的气息,就连脚步都开始向后挪了半寸。
“马哈木。”朱允熥开了口,眼神却是看向踮起后脚跟的老二叔:“我大明宗室秦王殿下,其秦王妃,便是你们草原之女。”
马哈木侧目看了身边的这位大明秦王殿下。
“外臣知晓。”
马哈木躬身回了一句。
朱允熥点头道:“大明洪武四年,我皇陛下为招降当时的河南王王保保,遂将其妹嫁于我大明秦王,以为秦王妃。我大明自有前例,有草原之女嫁入大明之例。”
尽管自家老二叔那秦王府内院颇是复杂,但事实却就是大明秦王妃是王保保的妹子,是草原之女。
马哈木附和恭维道:“秦王府琴瑟和睦,外臣喜之。”
朱允熥又道:“既然都有了成例,如今瓦剌部又愿与大明和亲,倒不如便将勐哥帖木儿之女送入我大明,送入秦王府,与秦王妃作伴,也可解秦王妃思乡之苦,勐哥帖木儿之女也有族人相伴,不至孤身无依。”
靠!
这小子竟然要给劳资讨婆娘!
朱樉心中一突,瞪大了双眼看向陛阶上,在向瓦剌部为自己讨要草原婆娘的大侄子。
这小子真的就没有一刻是安了好心的!
本王就知道,自己每次见到这小子,都要倒霉踩坑。
朱樉心里那个气啊。
自己是缺婆娘的人嘛?
朱标嘴巴鼓动了两下,很快便低下头俯瞰着脚前的金砖。他有些后悔自己先前才说出的吾儿长成那句话了。
天底下,哪有侄儿为叔父找妾室的事情。
御桉后的朱元章却是默默一笑,眼神似有似无的扫向陛阶下脸色涨红的老二。
“此事绝无可能!”
马哈木直接跳起脚来,面上闪过一丝怒意。
自己为瓦剌部求娶大明宗室之女不成,如今这个年轻的皇太孙,竟然还要将瓦剌部首领之女送进大明王府作为妾室!
这是羞辱!
这是对瓦剌部赤裸裸的侮辱!
朱允熥明知故问:“有何不可?”
哎……
从文渊阁赶过来的任亨泰等人,齐齐的在心中长叹一声,四个人默契的低下头。
大明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皇太孙殿下当真是没将瓦剌部放在眼里,肆意羞辱瓦剌部。
可是为什么又倍感畅快呢?
就连最刻板的任亨泰,心中都没来由的浮现出这么一丝感觉来,竟然对朱允熥要将勐哥帖木儿之女送进秦王府为妾室,而感到浑身舒畅。
马哈木攥紧双拳,瞪大的双眼浮出殷红的血丝:“瓦剌部愿与大明和亲,甚至以首领之女嫁入大明也可以商酌。但我瓦剌部首领之女,绝不可能为大明妾室!”
朱允熥冷哼一声:“我大明宗室,不以外族为正室!”
马哈木则是目光一闪:“秦王妃乃外族。”
他心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太孙,就是在刻意的羞辱自己,羞辱整个瓦剌部。
朱允熥却是耻笑道:“秦王妃昔年生于中原,有河南王王保保抚育成人,学的是我中原之礼,读的是我中原女德,非汉家女子之身,却有汉家女子之名。
尔瓦剌部之女,可有读我中原书,习我中原礼?
大明宗室出于泥泽,却知圣贤礼仪,娶妻当娶贤淑。
大明不嫁女和亲,却愿为四方安宁,娶回四方部族女子。大明乃正,乃仁,四方若以交好,皆为大明妾室,方得太平!”
内阁首辅整个人都麻了。
任亨泰抬起头,一下下的眨着双眼,看向陛阶上的太孙殿下。
天知道这番话稍晚一些经由马哈木之口,传遍会同馆后,那些番邦异域的使臣们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