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仰止的双眼正在闪闪发光。
这位原本还被朱允熥赞许,愈发沉稳内敛的内阁大臣,脸色渐渐有了些动容,正在朝着失礼的方向前进。
然而,高仰止的嘴巴却是不断无声的念叨着。
保证货物之间的高比例差价,确保双方交易的最后,不论是金银还是货物,都会抓在自己的手上。
“朝廷该有总督大臣,督办与草原互市底价一事,须得要我大明售往关外的货物价格超过本身的价值。”
高仰止眉头紧皱,显然这位年轻的内阁大臣正在不断的思考着种种可能和方案。
他开口道:“瓷器、丝绸只有草原上的部落首领和蒙古贵族才有能力使用,这一点原本就存在这巨大的差价,而现在朝廷只需要咬死,我大明与草原互市,只要牛羊,而不在要宝石之类无法确切衡量的东西。
若是能互市换来草原上的战马,那是最好不过。不过臣以为,若我朝仅仅以瓷器、丝绸、茶叶等物进行互市,瓦剌部想必是不愿用战马互市的。
如此,朝廷最后还是需要拿出兵器,至少也得是各种铁器互市。这才是瓦剌部这一次最想要的东西,也愿意为此用马匹交换。”
范虫回想着还未下船时,那些水师的将领们,对大明朝廷现如今内阁的形容。
他们说,现在大明的内阁,虽无宰相之名,却已经有了宰相之权,宰相之实。
对面这位年轻的内阁成员正在滔滔不绝,范虫则已经是悄无声息的坐直了身子。
他低声开口道:“殿下先前可是不曾答应那只软脚马请求大明赐予兵器。”
高仰止点点头:“所以,如果想要削弱关外的力量,便需要从那些牧民身上下手了。届时双方互市,不可用朝廷的名义,而是欧监使的个人名义。”
高仰止目光幽幽的盯着范虫。
朱允熥也默默的转过头,看向脸上有些不解的范虫。
范虫缩了缩脑袋:“高阁老要下官做什么?”
“欧监使并非我明人出身,如今虽为我朝官员,但欧监使却还有一个欧罗巴商贾的身份。”高仰止目光和煦,面带笑意的注视着范虫:“到时候,还是要欧监使以个人行商的名义,带着朝廷准备好的铁器用具前方关外,与那些牧民们交换牛羊。
关外缺铁,或许一个小群落里,只可能有一只铁锅。这才是远比瓷器、丝绸、茶叶能带来更高价值的东西。
用铁锅等物和牧民交易牛羊,而以丝绸、瓷器、茶叶等物与关外部落首领贵族们交易牛羊等物。
瓦剌部的首领们到时候必然会不满欧监使这种做法,但欧监使背后是我大明,他们大抵是不敢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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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关外的牧民,你用辛辛苦苦放牧养大的牛羊和我朝交易了铁器等物。然后却会被部落的首领们夺走,甚至首领们不会想到要给你什么补偿,你愿意出现这样的事情吗?”
高仰止澹澹的询问着,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幽幽的盯着范虫。
范虫一仰头:“下官当然不愿意!”
高仰止再一次发问:“但马哈木这些瓦剌部的首领,却又能征善战的军队,你只是一个小群落的人,你敢反抗吗?”
范虫很认真的想了一下。
如果是在欧罗巴的话,当国王……不!当一个伯爵想要从自己家中拿走东西,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平民的话,自己敢反抗吗?
不敢!
范虫有些无奈的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答桉,他摇摇头:“不敢。”
“但你心中会不会因此生出怨恨?”高仰止好整以暇,说话之间,面带微笑的看了一眼书桉后的皇太孙。
朝廷对瓦剌部的交易,对草原上的离心之局,还需要范虫这个夷人去操办,现在必须要让对方清楚这件事情将会怎样发生的。
范虫再一次抬起头,他似乎已经成了欧罗巴那边的一个普通人,正在被那些侯爵、伯爵抢走家中的东西。
范虫的脸上带着愠怒,重重的点着头:“会!”
高仰止轻笑出声:“这不就成了,我大明的计策到这里也就成了七八分了。”
“这就成了七八分了?可是草原上,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啊……”
面对范虫的不解,高仰止连连摇头。
“不。”高仰止沉声道:“到时候,欧监使便需要再一次带着铁器道草原上那一个个的族群中,用比上一次稍低一些的价值,和他们交易牛羊。更要让那些被抢走东西的牧民们知道,欧监使是因为得知了草原上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再一次过去,才会用低一些的价值和他们交易。”
“然后呢?”
范虫彻底的懵了,他完全想不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操作,还能这样去做。
而他更不知道,这样做之后草原上又能怎么样。
高仰止说道:“然后就等着,等着瓦剌部的首领们,再一次去抢走牧民们用牛羊和欧监使交易回去的东西。”
范虫瞪大了双眼,彻底不懂这一套操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合着,直接就是当一个运输工,不停的将那些铁器送到草原牧民们手上,然后等着部落首领们将东西从牧民们手上抢走之后,自己再接着送去新的一批。
朱允熥笑出声来,点了点高仰止,侧目看向范虫:“只要你按照高春风的意思去做,就能一次更比一次的激起牧民们心中的怒火。我想……可能只需要三五次这样做,再有一个恰当的机会,草原上就会自己乱起来。”
高仰止点头道:“殿下所言不假,而且臣还有另一策,可在草原上有天灾之时,顺势制造这个机会。”
朱允熥回头看向高仰止,他的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对方,缓缓道出两个字:“粮食!”
粮食一词说出。
朱允熥和高仰止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两人皆是默默的露出微笑,发出轻笑声。
明人的脑子里究竟都长了什么东西?
范虫在一旁听得,只觉得自己就是有十个脑子,都已经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了。
明明自己每一句话都能听懂,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明白一样。
高仰止挥动了一些衣袍,轻声道:“此乃臣在交趾道践行过的事情。当初我朝多下安南,改设为道。臣借大军之威,控扼交趾道地方良田产出。随后,施行之策,皆无往而不利。
只要朝廷开始确定与草原互市,交易粮食。如今我朝有红薯之利,足可确保匀出足够的红薯送往草原,慢慢扩大送去的数目,压榨或者说是糜烂草原上自己生产的食物。
朝廷会一步步慢慢的控制草原上食物的来源,让草原悄无声息的产生依赖感。等到了那个时候,再配合着离心之局。
只需要一场白灾,朝廷当即斩断和草原的粮食交易。失去了粮食来源的瓦剌部,到时候只能将目标投向那些最弱小的牧民。
而当牧民们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被夺走的时候,这一局便到了十成十的地步了。那个时候,草原就是任由我大明拿捏,予取予夺之物。”
明人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