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老爷子是算准了自己回来的时辰,也算准了自己会走哪条路。
他驾着马,到了孙狗儿这帮内侍宦官跟前。
孙狗儿忙上前,伸手牵住皇太孙座下战马缰绳,沉声道:“殿下回来了。陛下叫奴婢们候在此处,等殿下回来,便去洪武门外头平了那帮文官们闹事。”
朱允熥颔首低头:“旨意都带来了?”
孙狗儿点点头,微微侧目。
在他的身后,是五名内官监的太监,各捧一道圣旨,出现在朱允熥面前。
看着旨意摆在眼前,朱允熥嗯了一声。
他默不作声的轻摆手中缰绳,孙狗儿撒开手,战马便转向洪武门下的城门洞。
孙成此刻亦有所感,当即大声呵斥起来。
诸般锦衣卫缇骑纷纷列阵,将皇太孙殿下拱卫起来。
马蹄阵阵,以缓慢的速度,压向洪武门外。
此刻的洪武门外,乞骸骨的官员们已经长跪多时,崇礼街上围观的百姓愈发的多了。
若非兵马司不断抽调人手前来支应,恐怕现场早就要闹出大乱子了。
而参与乞骸骨的应天府、上元县、江宁县三座衙门,则已经是被兵马司的人给从上到下骂了一个遍。
至于那些朝堂之上的官员,更是被兵马司的人彻底记恨上,只等一个过错机会,定是要狠狠的报复一番。
而那些跪在洪武门前的官员们,却是昂首挺胸。
这一遭,远不同前番午门前的静跪逼宫。
那一次他们还保留了最后的底线,还没有想要撕破了脸。
然而皇帝的意志很坚定,天下读书功名之辈的优待,终究还是被夺了。
这是在断根。
皇帝自创立大明,长久以来对朝堂官员的压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难道皇帝当真敢和天下读书人作对,当真认定了朝堂之上的官位有的是人来做?
官员们望着黑洞洞的洪武门城门洞。
他们很想看到,皇帝从城门下走出来。
然而。
在长久的等待之后。
洪武门后却是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了出来,经过城门洞的扩散,那马蹄声清晰到了压碎一粒石子,也传入到了官员们的耳中。
马蹄声愈发的近了。
原本还好整以暇的乞骸骨官员们,心中好似是被那马蹄给踩乱了起来。
在万众瞩目之下。
一匹高头大马,从幽暗的城门洞下走了出来。
“是皇太孙!”
“竟然是太孙殿下驾马而出!”
“那些人都是锦衣卫吧,怎么还有那么多的太监?”
“这是要做什么?”
“……”
崇礼街上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惊呼声。
朱允熥高坐马背之上,左手攥着缰绳,右手轻握马鞭搭在左手手腕上。
他的身子,随着座下的战马,有节奏的律动着摇晃着,姿态轻松随意至极。
战马没有得到停下的指令,便四蹄轻踩地面。
诸多驾马的锦衣卫缇骑,簇拥拱卫着朱允熥,向着城门前的百官们压上来。
战马愈发的近了。
马蹄声凿穿在心口里,战马的吐息声,似乎已经是扑面而来。
当朱允熥座下战马一路到了洪武门前最前排的官员跟前,战马只要低下头,便能枕在那官员的头盖骨之上的时候,他手中的缰绳方才被拉住。
逼到近前的战马,让那官员一下子便慌了神,低呼一声,整个人就趴在了地上。
朱允熥目光冷漠,俯视着这座应天城里几乎是全部的文官。
“孙狗儿,宣旨吧。”
孙狗儿从一旁闪身而出,昂首挺胸,好似是目空一切。
他轻轻伸出手,便有一名内官监的大太监将一道圣旨送入手中。
孙狗儿一抖圣旨,双手捧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明开国二十八载,革除前朝乱政,再造华夏之治。二十八载,朕夙夜难眠,忧心社稷黎庶。朝堂礼贤下士,以诚待贤,厚以优待,望群贤至,社稷安宁。
今有官逼宫于午门在前,又有乞骸骨于后。携社稷安宁,意图私欲。朕御极二十八载,非尔等所拥,乃天下黎民所护。
黎庶无罪,黎庶无辜,黎庶当温饱。朕夙夜长思,朕愿为三万官骂,却不敢叫一民责。
今日尔等乞骸骨,朕允之。望尔等散官返乡,能为我大明良善之民。需知王法森严,诏狱空空。
钦此。”
半白半文的奏疏,自孙狗儿的嘴里宣读而出。
洪武门前,已然是鸦雀无声。
没人能够想到,皇帝会有这等坚决的意志。
那通篇圣旨,左右只有两句话。
皇帝和百姓站在一起,皇帝同意百官乞骸骨告老还乡。
原本意图以天下官员乞骸骨来逼迫皇帝妥协的官员们,彻底懵了。
皇帝当真该叫满朝官员散去,却没有一丝的犹豫,态度是如此的果断坚定。
马背之上。
朱允熥冷哼两声:“皇帝得万民拥戴,至高无上!绝不为任何奸佞之辈妥协!”
说完一声后,朱允熥轻抽马鞭,那鞭尾却是轻轻的掠过马前的官员面颊。
一丝细微的血痕,顿生于面。
朱允熥则是冷声道:“陛下既已恩准百官乞骸骨,尔等还不速速扒了他们的官袍,去了他们的梁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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