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之后,高于光这才带着随行同僚们入了屋子。
众人一进屋子,便是好一阵不约而同的冷哼。
“开封府要是干净的,本官现在就自己下了乌纱帽!”
一名官员进了屋子,关上门便冷哼着打赌。
高于光脸色阴沉,安步坐在一把紫檀交椅上,看向众人。
都察院官员低声道:“今日城门外的事情,不可不让人觉得,那是有意而为。恐怕,这些事情人家开封府早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我们或是殿下亲自到来。”
几人又是一阵怒气冲冲的议论着,最后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高于光。
高于光抬眼看着众人:“其实,这难道不是也在我等的预料之中吗?或者说,殿下早就清楚开封府会不干净,所以才会有我们这一遭打前哨。”
听到高于光此言,都察院官员当即挪了挪位置,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殿下进了兰阳县,便斩了曹智圣的脑袋。高兄你说,这一次殿下让我们先来开封府,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们的身份和行踪是藏不住的?”
一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轻咦一声:“如果这样说,那也就能说得通。殿下要我们提前过来,或许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只有惊了蛇,殿下到时候才能打准七寸。”
高于光点点头:“也正是因为有此一想,本官先前才会在城门外,让锦衣卫的人散出去。为的,就是要惊一惊开封府的人。”
都察院官员却是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他低声道:“只是眼下看来,周王府那边……况且,今日见开封府的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如今我们算是在明,而这开封府的水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高于光目光几度闪烁,脸色也愈发的不好看:“开封府地处中原,乃中国之地,牵扯颇多。此行,我等便是打前哨,如今我等已经出了招,就看开封府怎么接。”
众人左右看看,想来想去,也觉得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么多,齐齐的无奈一叹。
且不说已经进了开封府府衙的高于光等人。
倒是说将高于光等人安置好之后的开封府通判方固薪,自离了拿出特意为迎来送往江南官员的宅院后,也不去旁的地方,而是领着人在府衙后宅循着路穿堂过巷。
不多时,方固薪便到了开封府府衙后院,唯一一处有着一栋高楼的宅院外。
方固薪驻步远门前,回头看向身边的随行之人。
他低声开口:“都候在此处,莫要叫人惊扰了。”
叮嘱好之后,方固薪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这才沉着气跨进庭院之中。
进了院子,却是一片宋时的造景风格。
几名黑衣劲服的男子,散落在宅院里的各处林荫隐蔽处。
每一次迎上这些人的目光注视,方固薪便要将头低的更深一些。
等他走到了高楼下,被两名黑衣劲服的男子挡住时,方固薪连腰都弯了下来。
方固薪也不抬头,只是沉声道:“臣开封府通判方固薪,求见王爷。”
挡在高楼下的人,并没有因此,就放了方固薪入内。
一直等到高楼里传来脚步声,一名身着紫衫的内侍太监鞠着腰端着手走到了门口,看向门外的方固薪:“方通判进来吧,殿下正和府尊弈棋。”
方固薪点点头,不敢多言,只是低着头弯着腰进了楼里,又随着那内侍太监登上高楼的顶层。
站在顶层,透过四周大开的窗户,足可将整座开封府一览无遗,满城风光尽收眼底。
只是方固薪却没有兴致,也不敢多看窗外的景色一眼,而是低着头悄悄的注视着楼里棋盘前端坐着,正在弈棋的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云雁补子绯袍,正是开封府知府上官文虎。
在上官文虎的对面,坐北朝南坐着的是身着绯红五爪团龙纹五章常服,年貌三十多的男子,便是初封吴王,洪武十一年改封,藩国开封的朱元章第五子周王朱橚。
朱橚和上官文虎听到方固薪的脚步声,却也没有抬头探望,照旧是专注于眼前已经杀到要紧关头,黑白两色大龙正在缠杀搏斗的棋局上。
上官文虎执子落下,微微偏头:“劳烦通判烹茶,好与殿下解渴。”
方固薪立马躬身点头脆脆的应了一声,自往一旁的茶桌前捣腾起来。
面容端正,眉峰平翘,腮有蓄须的周王朱橚却是无奈一笑:“还是本王心急了,今日又输上官兄一局。”
上官文虎立马抖袍起身:“是殿下让子与臣下了,若论弈棋,开封府一地何人能比殿下,便是放眼本朝,殿下的棋艺也可以国手相称。”
朱橚澹澹一笑,没有纠缠分辨自己到底是不是国手的问题,而是幽幽一叹:“本王自洪武十四年就藩开封以来,也有十四年了吧。”
上官文虎看了一眼方固薪。
这位开封府通判立马就将刚刚煮好的茶给送到周王面前,且还满脸谄媚笑容的轻声道:“殿下请用茶。”
上官文虎这时候才开口道:“殿下就藩开封确实有十四年了。”
朱橚摇摇头:“十四年啊,本王也就只能用这棋局来消磨时间罢了。”
说罢,朱橚端起茶杯,轻饮一口,茶汤绕齿三转。
末了之后,朱橚看向候在一旁的方固薪,不由点头赞许道:“方通判此间烹茶之术,越发精湛。”
方固薪几乎就要跪了下来,躬身道:“幸得殿下几番点拨,臣下才算是稍稍入了这一道门。”
朱橚笑笑,将茶杯中的余汤一饮而尽。
他缓缓起身,走到了高楼旁的窗台后,双手拍在栏杆上,眺望着府衙外的整座开封府城,随后视线一点点的收回,落在了府衙内那座江南风情的宅院里。
“朝廷西巡的官员,都已经安顿好了?”
方固薪点点头,心中有些不安:“回殿下的话,都已安顿好了。只是……”
上官文虎在一旁轻咳一声,故作不悦道:“在殿下面前,不论何事,但说无妨。”
朱橚亦是说道:“可是生了什么事端?”
方固薪点头嗯了一声:“一开始臣带人去迎对方,皆在预料之中。也借事,暗示了一番对方。只是臣不曾想到,那个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主事高于光,竟然在入城前,叫了锦衣卫的人在城外查探情形。”
上官文虎听到锦衣卫的人正在城外查探情况,不由眉头一皱,当即小心上前走到朱橚的身后,低声询问道:“殿下,这事是不是要……”
朱橚背着身摇头道:“要什么?要组织锦衣卫查探消息?还是组织朝廷赈济此次灾情?”
上官文虎闭上了嘴,只是眼中却多了几分忧虑。
方固薪站在最后面,在这里他只有回答问题的资格,没有半点主动开口的地位。
朱橚不知何时转过身,看向上官文虎:“上官兄,你该去见见那些人了。”
上官文虎点点头,却又反应过来:“那殿下您……”
朱橚这时候已经是背手走到了楼梯前,听到上官文虎的疑惑,转过头看向对方:“皇太孙此次代表朝廷和陛下西巡,兼行赈济六府灾情一事,手持天子令。本王身为宗室,就藩开封,于情于理,都该去见见本王这位大侄子。”
上官文虎愈发疑惑起来。
“殿下要去见皇太孙?”
上官文虎是想到了这两日,自皇太孙进入徐州府之后,陆陆续续传来的各路消息。
现在徐州府设局剿灭了数千乱贼,又在进入兰阳县之后,便斩了兰阳县令曹智圣的脑袋。听说,陈留县那个倔驴子铁脖子,还亲自戴枷赴罪,却被皇太孙躬亲卸枷,牵入兰阳县衙。
一桩桩的事情,都在透露着,这一次皇太孙是要大力整治受灾六府,赈济百姓的。
朱橚却已经是一步步的走下楼梯,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容。
“尔等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