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料的海船满载,足以供应一整个千户所一年的粮草用度。
解缙遵令书写山西道灾情应对疏,随后又道:“殿下,是否可命山西道、河南道疏通黄河,减缓大河对两岸百姓的侵害。”
朱标随即便微微皱起眉头。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
解缙便又道:“前几日,文华殿行走、兵部郎中、镇倭大军副使铁铉来奏,言今岁可从倭国调运万余倭人入大河,送往山西道。”
说完之后,解缙便微微低下头。
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些愧对圣贤教导,也有违中原的仁义礼智信的教化之功。
但……
对大明的百姓却是最好的选择。
原本还从容的朱标,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波澜,只是很快就被他压下,而后挥动双臂:“准。”
解缙脸上微微一喜,刚要接令代替两道百姓谢恩之时。
朱标又道:“传旨,凡为治理黄河遇难之人,皆记碑石考功。”
解缙默默一笑,只要碑石上不是大明百姓就好。
随后,他又想到一事。
便轻声开口:“昨日,山西道布政使司衙门上奏,言山西道诸矿每日两餐增晚粥一份,诸矿矿工皆伏地叩谢圣恩,言陛下与太子仁德无疆。”
这时候,躺在软榻上的朱元章,不由侧目看了过来。
朱标则是摇摇头:“诸矿倭工还需三月一调。北方长城、戍堡常年皆需修缮,每岁到期,命山西道诸矿不得延误调运到期倭工前往长城。”
解缙点头,表明将此事记下。
这一条政策,总结而言,就是凡从倭国被运来大明,送往山西道等地煤矿上的倭人矿工,没三个月就要换一个矿区挖矿。
每年,还活着的矿工,就要被送往北方长城去负责修缮长城的工作。
至于修缮长城之后的倭人矿工……
大明每年总是在不断的进攻草原。
这是一项极为隐蔽不可明言的国策,应天朝堂上从来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拿这件事情来说事。
在每年数百万两金银的刺激在,在已经扩充到两万兵马的镇倭大军的不断传来新探金银矿藏的刺激下,应天朝堂上君臣一直默契的认为,一座独属于大明的倭国,才是一座世间最美好的国度。
至于倭国何时会反应过来,何时会忍受不住大明的平衡。
扬州府、淮安府每日都在操练的数万善水官兵,足以随时填充进镇倭大军的序列之中。
后世史书上不会记载,洪武年间每岁会有多少倭人被运到山西道,也不会记录有多少倭人再也没有回到倭国,更不会记录每年在大明会死去多少倭人。
史书上,只会记下应天朝堂,一次次的赈济北方的灾情,一次次的不断修缮壮大九边的防线,户部大仓一年年的加修。
史书上,只会歌功颂德大明皇帝的仁慈、臣子的才干。
而这一切,又将会围绕着另一个人。
大明第一位监国皇太孙朱允熥。
“太孙今日在做何事?”
朱标轻声询问儿子的动向。
解缙微微一顿,而后开口:“先前臣去通政使司,闻听太孙今日出宫,往西城外龙湾码头登佛郎机商贾之船,后又往上林苑监去了。”
“解大绅,你觉得那小子说的亩产十石的粮食,这世间当真能有吗?”
一道最显浑厚威严的声音,在解缙和朱标的身后发出。
两人齐齐回头。
只见原本还躺在软榻上享受撂挑子的朱元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背着双手,如同村中偷听院墙的老农,面带笑容的好奇询问着。
解缙很老实。
他老老实实的摇头回答:“陛下,臣不知道。”
朱元章微笑着伸手拍拍解缙的肩膀:“那你觉得,允熥今日是在夷商的船上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吗?”
解缙沉吟片刻:“殿下从夷商的船上下来,就去了上林苑监,臣以为,大概是殿下找到了某几样东西。”
朱元章轻叹一声,而后目光感慨的看向朱标和解缙两人。
“若我大明真有亩产十石,足可功盖三皇,德过五帝!”
“我大明也将受万世供奉!”
皇帝的双眼闪烁,神色激昂。
只是动容之后,却又很快的平复下来。
世间当真有亩产十石的作物吗?
朱标在一旁善意的笑道:“父皇可要出宫,去上林苑监看看?”
太子爷这句话刚刚说完。
奉天殿外便已经是传来了一阵密集躁动的脚步声。
内官总管孙狗儿脸色一变,连忙从偏殿冲了出去。
少顷之后,只见孙狗儿脸色古怪的又走了进来。
不等他开口禀报外头的动静。
朱元章、朱标等人,便见六部五寺的官员们,尽数都好似忘了规矩般,直接冲进了奉天殿偏殿里。
还不等皇帝开口。
以吏部尚书詹徽为首,入殿百官齐齐躬身:“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太子。”
几人齐声作揖之后,詹徽轻挥衣袍,满脸红光的高声道:“臣启奏陛下,太孙今日于龙湾码头夷商船舶停靠处寻得辣椒及红薯,此时已于上林苑监栽种,太孙言红薯可亩产二十石。上林苑监无人不哭,祈祷上苍足愿。臣等闻之,喜不自胜,情不自禁,入宫请奏陛下,往上林苑监,观此上苍所赐护国社稷祥瑞之物!”
二十石。
这个能够掠动整座中原的数目,在奉天殿内回荡着。
戎马一生,杀伐决断的朱元章,眉角也不由一颤,而后抓住身边太子的手腕:“二十石!”
朱标苦笑点头:“您没听错,詹尚书确实是说了二十石。”
而后,太子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快速平复。
他明显的感觉到了老爷子手臂勐地一抖。
这是老爷子自从入主应天城,登基称帝之后,从未有过的反应。
哪怕是在株连李善长等淮右开国功臣的时候,哪怕是在……母后和雄英薨逝的时候。
功德盖过三皇五帝!
朱标和老爷子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之意不言自明。
“去上林苑监!”
朱元章沉声提气。
此刻的上林苑监内。
前湖和琵琶湖之间的红薯地,此刻之间一顶顶的屁股,两瓣朝天,在一条条笔直的地垄旁移动着。
一片片的叶片被压在地垄上,周遭压出一个凹坑,稀释后的农肥浸泡湿润到泥土之中。
只需要一个夜晚的时间,这些现在还软塌塌的红薯枝叶,就会逐渐的盛满活力,然后生根发芽,根系扎进泥土伸出,枝叶不断的扩张,将整个地垄覆盖。
一个橡木桶中的红薯藤并不足以铺满整片红薯地。
当橡木桶被撬开的时候,朱允熥从泥土中挖出了五块红薯,不是发芽长出红薯藤的原种,而是长出红薯藤后根系发展出来的红薯。
这里面有个先后的关系。
却也说明了这五块红薯是可以食用的。
只是,这也让朱允熥不太确定,这样的红薯藤到底能不能继续生根发芽。
如果不能的话……
或许自己还要叮嘱即将返回西班牙的范虫,带着大明的宝船走一遭他找到红薯的那个海岛。
当朱元章带着乌泱泱一帮官员,在上林苑监的官员指引下,来到红薯地的时候。
正看到自家的大孙子,带着一帮官员和农户在一个个农肥坑里扦插红薯藤。
只是看了一眼,朱元章就能瞧出,已经扦插了红薯藤的地垄大约有三分地左右。
“臣去叫殿下。”
解缙上前,看了一眼因为忙于劳作而没有发现皇帝到来的朱允熥等人,拱手对皇帝说道。
朱元章却是一挥手:“都噤声,咱过去看看这小子农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