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张辉将话题转到了这一趟出京的正事上。
李雨龙眉头一挑。
果然是为了那件事情来的。
李雨龙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自己若是当真说出真相,恐怕朝廷都不敢相信,更不要说眼前这位看似面善,背地里却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锦衣卫千户官会不会相信了。
“因为诸土司那边的土人们觉得土司有失偏颇不作为,土人们要求他们能和流府、流县的百姓一样摊丁入亩一体纳粮。”
总结性的说了一句之后,李雨龙便将西南诸土司这一场已经进行了半年多的乱子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李雨龙双眼悄悄的盯着张辉。
事情其实就是这么个事情,但任谁第一次听到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听完之后张辉却是面露意外。
谁能知道西南这一场生出来半年多的乱子,竟然是因为土人们要求土司按照朝廷新政去改变土司领地。
而事情最开始,是因为朝廷在推行洪武新政各项政策的时候,本意是为了诸土司的稳定,而暂时没有将新政推行到诸土司。
这就造成了西南地界上,可能相邻的两个县,一个县是在进行新政改革的,而另一个土司县就全然不动,一切如过往。
本来朝廷推行新政,地方上就阻力很大。
土司府县的人原以为朝廷是要加征税赋之类的,便觉得朝廷没有推行到他们土司府县,是他们的幸运。
可是慢慢的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土司府县的土人们才发现。
隔壁邻居家的日子怎么越过越好起来了,而自家的日子还是那么清苦,饿一顿饱一顿的,上顿不接下顿。
然后土人们就发现了原因。
原来是因为他们没有进行新政。
后来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传的,就变成了土司府县的老爷们不愿意按照朝廷新政的意思改革,这一下土人们自然是不愿意了。
新仇旧恨之下,这场乱子也就彻底爆发了出来。
其实这事谁也怪不了。
朝廷本来是好意,对土司府县稳扎稳打,让其保留原状。
土司府县的官员们更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和过去一样按照老规矩盘剥土人们罢了。
可一旦有了对比。
原本就遭受土司官员们层层压榨的土人,就不爽了。
过去你们土司官员压榨我们,我们土人没法子改变,也没法子说,因为所有的土司府县都是这样。加之土司府县内部,都是以姓氏血缘为纽带,更偏向于原始的生存法则是一直适用的。
但是现在住在很远的地方的皇帝陛下已经开始推行新政,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你们土司官员却不作为,这就不行了。
然后矛盾一层层的激化,彻底成了乱子。
“土人们觉得是土司官员们不作为,欺瞒了他们朝廷要在土司府县推行新政的事情,好继续鱼肉他们。加之过往……所以这乱子一下子就起来了。”
“土人们还说,他们不要做土人了,要做明人。大家过去虽然都是大明朝的人,但却有土人、苗人、明人之分,现在土人、苗人们都要去当明人,不愿意让土司官员们继续压榨他们。”
李雨龙低声小心的解释着,目光不时的观察着张辉的脸色。
听到所有的解释后,张辉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若是将这样的真相带回应天,恐怕朝堂百官也会和自己一样难以置信。
李雨龙这时候又说道:“张镇抚……土人们还有……还有一桩事情……”
那件事情所有人都没敢和朝廷说。
只是现在,李雨龙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的。
毕竟朝廷都派了锦衣卫下来,很明显是对这场乱子有耳闻了,并且也准备解决这件事情。
张辉眉头一挑:“哦?还有什么事情是朝廷不知道的。”
堂下,大庸县县城、主簿、典史等人,这时候皆是默默的转口看向县令李雨龙。
李雨龙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无奈的低声说道:“还请上官知晓,那些土人现在已经是四下串联起来了。他们对外说……对外说,现在土司官员们欺上瞒下,他们要替陛下清剿奸佞,要做陛下治下的明人……”
说完之后,李雨龙整个腰都弯了。
这都叫什么事情。
李雨龙都没敢说,土人们的这些话不是随口散播出来的,而是已经弄出了一个非常正式的剿讨檄文。
土人们现在就是认定了土司官员是坏的,而他们敬爱的皇帝陛下却并不知晓。所以他们要发起斗争,要将那些个土司官员都给砍了,然后他们就能当皇帝陛下的子民,成为真正的明人。
“这些……千真万确?”
张辉终究是在心中选择了相信,即便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此前闻所未闻,让人难以接受。
李雨龙很肯定的点着头:“下官所言千真万确!若不然,那些土人现在早就打到大庸县了。眼下土人们和土司官员的土兵已经打过好几场了。
土司那边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会让陛下不悦,所以一直不曾说出来。他们觉得,只要自己将土人们引起的乱子压下去,事后该是怎样就还是怎样的。”
张辉眉头微微皱起,却发现了其中的漏洞:“那李县尊你们这些诸土司府县周边的府县官员,为何不早早的向朝廷奏明真相?”
“这……”
李雨龙忽然沉吟了起来。
他总不能说,自己和其他人是乐见土司府县乱起来吧。
土人们赢了,则大明朝便真的是大家一起新政改革。土人们输了,大家的利益也没有受到损失,继续相安无事。
而若是朝廷知道了,派了大军过来。
西南的府县个个都要在原本的开支上,再加一笔军粮供应的开支。
都是负担啊,也都是利益。
这才导致新南土司乱了半年多之后,朝廷才知道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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