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直隶道全乱了。
随着大明银号颁布固定的钱钞兑比,严禁任何人私自篡用非法兑比,直隶道一十八府地界上那些原先倾家荡产也要筹措银两的人,瞬间傻了眼。
他们硬生生的将银价推高到了一比三乃至于一比二的地步,现如今大明银号一纸公文,直隶道一十八府的金银兑比回落到一比十。
足足五倍的损失!
而这还只是账面上的损失,在账面数目之下的损失更加惨重。
当人们觉得,就算金银价兑比到了一比十,他们手中的银子还是能挽回些损失的时候。
大明商号又跑了出来。
因今岁年景胜于去岁,今年直隶道粮价最低不得低于去年同比均价,违者论罪。
这一下,才是真正让人们开始寻找绳索将自己吊死在家中的最后一击。
“完了啊……”
“咱们家完了啊……”
“这银子花也不是,不花也不是。”
苏州府城今天格外的寂静,街面上少有人烟,毫无江南大城过往的热闹。
而在一处处地段绝佳,营造极尽豪奢的宅院里,无数人开始哭嚎了起来,对这一趟生意的失败只觉得前路灰蒙蒙的一片。
而那些原本就确定要离开直隶道的商人们,原本还因为总督衙门要征收过往商税,而感到不满。
此刻见着直隶道地界上的本土商人们一个个在这场风波中,倾家荡产的样子,瞬间便纷纷释怀了。
就算缴些商税,在这些直隶道本土人这一次的损失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苏州城内,贴着苏州河畔的一座宅院里。
宅院里的仆役们行色匆匆,慌慌张张的穿廊过巷。
忽的。
宅院深处,传来了婢女们的一声惊呼。
所有的仆役开始向着后宅过去。
少而。
所有人只见着主家已经是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两条腿无力的摇摆着,显然已经是死透了气。
“去!去知府衙门!”
管家是个老人,立马瞪着双眼,安排家中的人手去府衙通报消息。
而有眼尖的仆役,则已经在混乱之中悄无声息的离开,在宅院里四处搜刮了一番,便悄悄的逃离。
而这样的场面,正在苏州城里不断的上演着,甚至整个直隶道一十八府地界上,每一处都在上演着这样的事情。
各地官府衙门彻底坐不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只是月余的时间,事情就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无数人家吊死在家中的消息,迅速的在苏州城中传递开。
过午之后。
苏州城外狮子山上。
被私人占据的别院之中。
苏州知府面无表情的垂拱危座,在他的面前,稀稀疏疏的坐落着苏州府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
只是今天少了很多过往熟悉的面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是本府没有想到的。只是……死却不能解决问题。”
苏州知府语气有些艰难,可是眼下苏州府的局面却必须要稳下来。
眼前这些人要是这时候糊涂了,将过往的事情全都抖出来,连他这个苏州知府恐怕都难保了。
场上无人开口。
苏州知府看向众人,摇摇头道:“现在想来,这一次的变故其实也算得上是早有预兆,只是我等都未曾预料到罢了。
朝廷自洪武新政以来,什么时候做出妥协的事情。便是冲着这一点,当初本府也该劝一劝你们,得要小心做事才对。”
周围还是没人开口说话。
而有些人也确实如苏州知府所想的一样,开始盘算着怎么将别人推出去顶罪,就比如眼前这位府尊老爷,就是一个很好的顶罪人选。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心疼自己这一趟的损失。
苏州知府再次开口:“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便不是我们能反悔的。眼下的局面,只能说是尽量弥补大伙的损失。”
说到这里,终于有人看向了苏州知府。
弥补损失。
是现在所有人都在想的问题。
如何弥补损失。
苏州知府很快便给出了答案:“那帮想不开的……倒是惋惜。只是他们自缢躲避祸事,却丢下了一大家子,老老少少,还有外头的营生。
大伙往日里都是熟悉的,说不得还有过不少交情,往来吃茶饮酒听曲。这个时候,大伙也不能作势那一家家的败落下去。
各家的营生,大伙若是看得上,便足价托底吧。
官府这边,有本府在,不会有人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是要拿死了的人家的营生,来填补在座还活着的这些人家的损失。
至于什么托底不托底的事情,谁也没有当回事。
先把自家的损失补上再说吧。
这时候,才有人脸色缓和了一些。
“府尊英明。”
苏州知府望着眼前这些脸色变幻的人,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他们这些人的损失,或许还能弥补一些。
但自己接下来恐怕就要迎来上峰的问责了。
前途渺茫啊。
……
“所以这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依旧是应天城朝阳门城楼之上,朱高炽对着朱允熥问了一个问题。
朱允熥收回观赏江南夕阳的视线,回头看了小胖一眼。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冰冷,还有些冷冽。
“事情是这些个贪心不足的人挑起的,那么什么时候结束就要由我们来说了。”
朱高炽眼睑微微一动:“这一次你赚回那么多,还要继续下去?”
朱高炽再看着眼前的朱允熥,忽然有些陌生感生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朱高炽的眼里,朱允熥的行事风格越来越像自家老爷子。
做起事来,开始越来越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朱允熥却是冷笑了一声:“孤砸了上百万两银子,丢在这直隶道一十八府地界上,难道孤还能坐视国家的银子继续流落在外?”
朱高炽后背发麻:“但那些产业和财货可都在你手上了。”
“那只是利息罢了。”
朱允熥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