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衙门里上任的官员,大多都是朝廷这两年新进的官员,尤以心学子弟为主。
衙门是新设的,官员也是新进的。
整个总督衙门就如同是暮春之下的野外山里,生机勃发,昂扬向上。
随着邹学玉到衙点卯。
整个总督衙门也开始正式运转了起来。
有胆大的人,无视衙门口戍守的官兵差役,便听着总督衙门里先是一阵嘈杂,随后便陷入到一阵寂静之中。
最后。
便见数不尽的总督衙门官员,从衙门里冲了出来。
拴在衙门两侧的战马,一匹匹的离去。
总督衙门又要出招了!
在外观望着的人们,心中一个咯噔。
消息,大约在半个时辰后便传开来了。
大明直隶总督衙门颁布公文,今日伊始,凡直隶道一十八府境内,一应在编臣民,须得按田亩之数计算征收银钱,以合过往夏秋两税。禁绝一切徭役,以官府出钱雇佣百姓做工。
今后夏秋两税,百姓先折算银钱,再交由税署地方分税司,解押归京,入户部银仓。
由邹学玉签发,总督衙门颁布的这道公文,很快便席卷各地。
自从朝廷推行摊丁入亩之后,随着税署的设立,地方官府早就已经没了直接插手地方税赋的权力。地方上一应商民税赋,都归拥有着税兵的税署征收。
但将原本的实物,改为计亩征银,却是此前不曾有人想到过的。
那些个原本还能靠着为税署解送税赋粮草入京的地方官府,直接连最后那点油水都彻底的没了。
一时间,那一座座衙门里,可谓是怨声载道。
尤其是那些个吏目,本来就薪酬不高,往日里纯粹就是靠着这些个油水过日。现在一个个的禁停了,本来还只是准备为了配合官府老爷们,以罢工对抗总督衙门的吏目们,已经开始自发的聚议对抗邹学玉这位总督大臣了。
便是连那些原本还打算坐观其上的衙门堂官们,也开始坐不住了。
邹学玉直接停掉了直隶道的百姓徭役,自此之后改由官府出钱雇佣百姓做工。
这让他们往后如何去压榨剥削百姓,为自家的私事不要钱的做工。
一时间,整个直隶道官面上对直隶总督衙门和直隶总督大臣邹学玉,可谓是怨声载道。
若不是慑于王法,恐怕邹学玉家的门板都要被屎尿屁糊上了。
百姓们倒是无可无不可的。
交粮食是交,交银子也是交,只是稍微麻烦了一些而已。
再也不用白给官府干活,更是开心的直呼邹学玉乃是青天大老爷。
淳朴的中原百姓们,根本就不会想到,交银子也有可能会遭到剥削。而地方上的官员品性,也绝对不是一件值得信任的事情。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这一点。
“按照邹学玉的说法,此后直隶道一十八府的赋税,都将折算成银钱征收。试问各位,百姓哪来的银钱?”
依旧是苏州府,只是不曾在那狮子山上。
而是在城南一处临近太湖的别院之中。
庭院里,聚集着一帮在苏州城赚营生的各地商贾。
一人当先开口,神采奕奕,对自己的发现倍是兴奋。
有人便询问道:“百姓自然是无银钱的,只是这般,我等又有……”
这人终于是反应了过来,闭上了嘴,眼里也露出了光亮。
“对!百姓手中固然没有银钱,但我们手上有啊!咱们谁手上不是大把大把的银钱花不出去,堆在家里都快要腐朽了!”一名肥头大耳,违规身着绸缎的商贾,双手拍打着桌案叫喊了起来。
“百姓有粮食,咱们有银钱,朝廷要征收赋税。那百姓只能拿着粮食来找我等售卖,到时候这银价几何,粮价几何,还不是我等说了算的?”
最前发现这计亩征银漏洞的那人,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有人噌的一下站起身,在众人注视下,已经摆出了离开的姿态。
“今年秋粮就要收上来了!诸位,我先告辞了!”
说罢,那人也不管在场这些人诧异的目光,径直离开。
半响之后,此间众人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按照直隶总督衙门的说法,从现在开始就要换成那计亩征银的法子了。那今年还没有开始收上来的秋粮,自然是算在里面的。
那人分明就是回家筹措银钱,好抢先到下面收购粮食的!
银价上赚一笔,粮价上再赚一笔。
众人已经隐隐明悟,恐怕往后这粮食生意,都要比那两淮的盐商生意更好了。
头一个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余下的人再也走不住了。
这个时候晚筹措银两一刻钟,就是数不尽的银子损失。
仅仅是眨眼间的功夫,便是连此地的主家也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一窝蜂的冲了出去,希望能抢占先机,多筹措到现银好下乡与百姓收购粮食。
仅仅是数日时间。
随着直隶总督衙门的公文,整个直隶道一十八府都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抢银子的疯狂之中。
在后来为大明续命近百年的一条鞭法,提前两百年出现并得以施行。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改变最后会是怎么的结果。
但眼下,双方却陷入到了较量之中。
应天城。
皇城洪武门正对面的朝阳门城门楼上。
朱允熥身着曳撒,早早的便迎着旭日登上城楼。
在他的身边,户部尚书夏原吉、直隶道总督大臣邹学玉、税署署正朱高炽、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等众多官员云集于此。角落里,本该在宫中的内廷二十四司衙门大总管孙狗儿,亦是默默的站在那里。
朱允熥面带笑容,望着城外官道上一骑绝尘,奔向应天城而来。
他缓缓开口:“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那么现在就开始动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