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死!
阿鲁台的眼睛里终于是恢复了一些光。
在今天就死和说不得就能享受荣华富贵自然老死相比。
阿鲁台很清楚,自己最应该做的选择。
就算是长生天最悍勇的武士,也要活的长久,才能将自己的威名传扬出去。
阿鲁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紧的盯着眼前的阿卜只俺,他坚称:“我们现在只是事急从权,暂时委身明廷罢了!”
这就是中原人嘴里,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样子吧。
阿卜只俺心中有些哀叹。
草原上的一切都是以实力说话,父亲正是部落里的第一勇士,所以才能成为头人首领。
可是在这座太原城里,便是部落第一勇士,也只能是低下骄傲的脑袋。
不过眼下阿鲁台已经是点头答应,‘暂时’的投诚归附明廷,便是一切都好。
阿卜只俺不由的想到,自己从明人商贾手中购买到的那些书。
非是中原人最是有名的四书五经。
这些并不是阿卜只俺的兴趣所在,他最爱看的是明人所著的那些描述中原各地风土人情的书本。
看着那一页页纸张上所描述的中原风貌,每一个字都让阿卜只俺痴迷向往不已。
这一次劝动父亲,若是当真能带着部落的人归附明廷,阿卜只俺在心中发誓,自己不求做什么王爷,只求能去那中原江南之地,去看一看江南的柔情,过着没有厮杀的安逸日子。
于是,阿卜只俺目光转动之间,便已经是轻声建议道:“父亲,若单论投诚归附明廷,在此时刻,恐怕对方并不会重视。”
阿鲁台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向明廷低头这件事情,已经让他觉得自己死后不可能再飞升长生天上。
听到阿卜只俺的话,阿鲁台只是皱眉道:“现在该如何做?”
“要有一个借口,一个明廷能够接受的理由。”阿卜只俺目光闪烁:“明人这两年东征、南讨,做了很多的事情。但明廷最重视的却是关外北方,只有在这个上面给明人一个理由和借口,父亲和孩儿才能被看重,被重用。”
阿鲁台张张嘴,静静的注视着阿卜只俺,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阿卜只俺也不保留,为了能够南下江南过富足日子,他继续道:“北伐!明廷现在空前强大,去岁瓦剌部的马哈木南下明人的应天城,定然是为了和明人商议互市,共同讨伐长城以东之事。
可是明人定然不会轻易与瓦剌部合作,依着明人这些年的做法,他们只会让草原上相互敌视保持平衡。
若是能将瓦剌部和鞑靼部同时削弱,恐怕才是明人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阿鲁台有些意外,看向阿卜只俺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重视起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能有这般见解。
阿鲁台不由开口道:“你继续说。”
阿卜只俺露出笑容:“父亲的部落几乎拥有鞑靼部三成的实力。若是父亲携带部落归附明廷,只需要告诉明人,我们会帮着他们,一同攻伐瓦剌和鞑靼,为明廷冲锋陷阵,身先士卒,他们定然是愿意的。”
此刻的阿卜只俺已经沉浸在被明人接纳,前往江南那座世间最美好之城的富家翁日子了。
阿鲁台却是瞪大了双眼。
他看着阿卜只俺,清楚的知道阿卜只俺这番话的意思。
阿卜只俺是要用整个部落勇士的鲜血,去讨好明人,获得明廷的信任,来换取他们父子的荣华富贵。
阿卜只俺看着再一次沉默不语的父亲,不得不低声劝说道:“父亲,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羊,宰杀了一批,又会有新的羊羔子牛犊子长大。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个词,似乎成了阿鲁台劝说自己内心的一个借口和理由。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的阿卜只俺,长长的叹息一声。
“既然你都想清楚了,为今之计,便听你的。”
阿卜只俺脸上一喜:“父亲,我们现在就去求见明廷皇太孙吧!”
……
“罪臣参见皇太孙殿下!”
“皇太孙殿下万福千岁!”
镇远门后城内街道上,阿卜只俺抬头望着城头上露出的年轻人,似有所感,当即便叩拜在地上,抬头冲着城头上高声呼喊着。
在他身边的阿鲁台低头望了一眼阿卜只俺,心中有些怨恨,却只能是跟着一起跪在了地上。
周围,不少北巡行营京军官兵,正眼神暧昧的盯着这帮声称要投诚归附大明的鞑靼人。
城头上的朱允熥,退后消失在了阿卜只俺的视线里。
他与阿鲁台两人不敢莽撞起身,只能是保持跪拜的姿势,心思不同的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
张辉压着腰上的绣春刀,带着两名锦衣卫官兵,从城头上走了下来。
他走到阿鲁台、阿卜只俺父子二人面前,低眼淡淡的瞧了两人一眼。
张辉这才冷声开口道:“殿下正与有司商议军政要务,叫了你们去城中校场等候,殿下稍后便会过去。”
人都没有见到。
阿鲁台心中愈发郁闷起来,只觉得自己父子二人已经跪在了这里,却还是不能第一时间见到明廷皇太孙,当真是奇耻大辱。
只是阿卜只俺却是抢先抬头,看向张辉,欣喜开口道:“罪臣知晓,罪臣知晓。太孙殿下日理万机,罪臣与家父这就随上官去城中校场?”
张辉端着态度,仅仅只是嗯了一声,便带人领着这帮鞑靼人往城中校场过去。
只是张辉还没有走出去几步,便慢了下来,侧目回头淡淡道:“该自称外臣才是。只有我大明的官员,才能那般称呼。”
阿鲁台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大明当真是欺人太甚!
他们都以罪臣自居了,竟然还被眼前此人说是没有资格。
阿卜只俺却是连连点头,赔笑道:“是外臣莽撞失礼了。”
张辉又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自顾自的向前带路。
而在镇远门城楼上,刚刚消失的朱允熥,再一次出现在城墙边上。
在他的身边,高仰止眯着双眼,淡淡说道:“那年轻人瞧着倒是模样恭敬,在其身边的人似是有些不忿。”
朱允熥冷笑着:“委曲求全,为求自保。年轻人不曾经历前元窃据中原之事,自然是更会明哲保身。倒是要叫那些经历过前元坐拥中原的人,此刻却要低下头来,却是有些难的。”
朱棡合拢双手藏在袖中,笑道:“现在杀威,接下来校场上便是震慑。最后你打算怎么做?当真要留下这些人?”
朝廷不是不接受关外之人的投诚归附。
只是在洪武二十四年,发生了兀良哈三卫反叛一事后,朝廷对关外之人归附投诚,就变得更加谨慎小心起来。
朱允熥笑了笑:“等一刻钟,等校场那边准备了再过去,到时候自是要看看接下来,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杀光,自然是最简单的法子,却不是最好的方式。
至少在如今交通不便,以及朝廷治理边远地区的难度而言。杀光了一批人,用不了多久又会有另一批人占据地盘。
朝廷不可能永远重复着,清剿、治理、叛乱,再清剿的事情。
而在另一头。
阿鲁台和阿卜只俺,在张辉的带领下,不多久便赶到了城中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