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太原城硝烟弥漫,厮杀声响彻满城。
城中所发生的动静,很快就传入了驻扎在太原城内的守备卫所大营。
一座座营房灯火点亮。
负责节制军营的将领们,披挂着战袍便急匆匆的赶到了一起。
外头的情况,也早就有人通禀到了营中。
也正是因此才让军营中的气氛很是凝重和纠结。
“依大明律,若无都司衙门军令,我等此般夜间若是领兵出营,便是谋逆。”
一名将领还在忙着整理战甲,一边皱着眉念道着。
对面便有一人当即说道:“眼下是什么情况?围攻晋王府!今夜乃是晋王生辰宴,皇太孙殿下和高内阁也在王府,更有那些个北巡文武。若是我等不领兵出营平叛,事后朝廷要是追究起来,我等亦是过错。”
很显然,这人是想要率军出营,镇压此刻城中正在发生的叛乱。
只是这人刚刚说完话,又有人目光幽幽的看向周围众人。
众人也不由的看了过来。
这人姓李,虽然不曾明言,但却与太原城那座李府大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不然短短十年间,太原城毫无战事,他也不可能从一介百户官升至一卫指挥佥事。
“李佥事似有话要说,不知佥事如何作想?”
有人开口询问了一句。
李佥事冷笑一声,摇头道:“眼下不是我等出营与否,是否会犯下过错的事情。而是今夜这太原城的局势,会让何处发展……”
他说的有些模湖,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
今夜坐镇城中大营,节制军马的山西道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韦贲,目光阴沉的看向李佥事。
韦贲身为山西道都司都指挥佥事,总领山西道守备、守御、屯田等卫所一应屯田、训练、司务之事。
他是这两年才因伤从大同府那边退下来,转任到了山西道都指挥佥事位子上的。
算得上是朝廷对他的恩荣厚待。
也正是因此,今夜晋王府大摆宴席,他这才被留在了军营坐镇。
背后没有关系,不曾入了山西道官场圈子。
常年在大同前线统领兵马,让韦贲对李荣这等人向来是看不惯的。
虽说他韦贲是山西道都指挥佥事,算得上是李荣的顶头上司。可因为李荣背后那不曾明言的背景,韦贲对其又是无可奈何的。
见李荣此时如此阴阳怪气,韦贲自然是没有好脾气的。
“有什么就说什么,军伍之人,如何这般吞吞吐吐!”
李荣见着韦贲发了话,脸上却不曾慌乱。
他只是长叹一声,故作忧虑的唏嘘道:“末将只是在担忧,谁能想到太原城里竟然会生出叛乱。眼下想来反贼都已冲进了晋王府,而不单单是太孙等人在王府里,还有我山西道三司衙门的上官们也都在。
若是反贼……到时候,等明日天亮之后,这太原城里究竟又会是谁说话的?我等虽说乃是军人,可若是当真到了那等地步,又该如何?”
李荣这番话,顿时让帐内不少人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忧虑。
韦贲勐的一拍桌子,怒视李荣:“放肆!大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李荣却是浑然不顾。
大概是觉得过了今夜,这个碍眼的韦贲大抵也就不能当回事了。
他直视韦贲,沉声道:“韦佥事,现在还是想想咱们自己的前途吧!”
帐内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韦贲重重的吐息着,环顾眼前众人,最后愤怒的盯着李荣,阴沉的逼问着:“你要从了反贼?”
说话之间,韦贲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佩刀上。
李荣却是冷笑一声:“韦佥事!末将可不曾说过这等话,佥事休要诬蔑末将。只是现如今我等到底该如何做,往后又将会如何,难道不该想一想?我想,今夜在营中的大伙,这会儿心中也是忧虑万分的吧!”
李荣说完之后,嘴角带着冷笑,看向周围众人。
人们的脸上多了些不一样的神色。
韦贲脸色凝重的看着众人,心中满是无奈。
自己在都司衙门不受待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不然也不可能今夜会留守军营。
便是此刻,自己也没法统一营中将领们的想法。
他当即看向先前那名想要领兵出营平叛的将领。
“苏同知,眼下城中如此境况,晋王府被反贼围攻,你意下如何?”
韦贲目光深邃的盯着对方。
被点名的苏同知却是有些犹豫。
他原本是想着领兵出营的,可现在来看,不说无令出营是否会被朝廷问责,单说现在晋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人知道。
若是反贼已经攻入王府,将今夜聚集在王府里的人尽数拿下,那太原城这天恐怕就要换一换了。
城头上的大王旗也得要换上一面新旗子了。
自家一家老小都在太原城里。
顾虑也就更多,不似韦贲只身一人在这山西为官。
他韦贲若是战死,还能受到朝廷褒奖追封,荫及家中儿郎。
可自己若是死在这里,那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韦贲望着对方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不由长叹一声,身子沉重的落在了后面的椅子上。
他摆摆手:“罢了……罢了……既无都司军令,又无太孙行文,诸位便各回营中,节制麾下将士,不可生乱。”
“末将领命。”
不用在这个时候做出选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纷纷领命,心中松了一口气,各自出了军帐,往营中各处而去。
李荣落在最后,眼神中透着冷笑的看了眼低头沉思的韦贲,方才缓缓踱着步子离去。
待李荣出了大帐。
韦贲这才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大帐。
砰的一声。
韦贲愤怒的将手边的茶杯砸在了地上。
只是到了最后,却还是化为一声悠长悠长的叹息。
良久之后。
韦贲蹭的站起身,快步走出大帐,到了外头从晋王府方向传来的厮杀声便立马涌入耳中。
韦贲抬头看向王府方向,目光不断的闪烁着。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腰间刀柄,呼吸也在不断的加重。
“来人!为本将牵马!”
终于,韦贲做出了一个决定,对帐外的亲兵下令。
战马很快就被牵来。
韦贲翻身上马,看向几名亲兵:“本将要去讨伐反贼,尔等若要跟随,可自去牵马。”
言毕,韦贲终于抽出腰间佩刀,以刀身重重的拍在了马身上。
战马嘶鸣,立马撒开腿的奔跑着。
只是马背上的韦贲,却不曾控马出营,而是在营中奔袭了起来。
马蹄阵阵,引得满营瞩目。
韦贲面不改色,坐于马背之上,手中挥舞着长刀,面目狰狞,状若疯狂,却是在不断的高声嘶吼着。
“太孙有难,王府危矣,此乃我等报效国家之际,尔等随本将提刀上马,出营杀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