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冰雪顺着人们后背衣领,滑落进身体里被体温融化,让人不禁周身发寒。
朱棣将视线从北方大漠收回,转身看向西南侧山西道方向。
“或许山西道境内贼子并非不知,而是也在做局……”
朝廷大规模调动兵马,是完全不可能瞒得住的。
中原不是关外草原,数万人撒出去,在那茫茫无边的草原上,就如同是砂砾入河流,让人寻不到。
“太孙会如何决断?”
全宁侯孙恪低声念道着。
他们都是久处边疆的老将,常年在外,难得一年里偶尔那么一段时间才会奉召回京,这几年朱允熥在朝廷里闯出来的名声,传到这千里之外的九边,早就变得模湖起来。
北上运河,跨直隶、山东、河北,数千里的路途,一篇千字文到了这里最后也只剩下一句总结的话来。
皇太孙不再过往,颇为神勇英武。
这是如今九边上下对当朝皇太孙朱允熥的认知。
当然,边军对朱允熥最大的了解就是,朝廷如今施行的军功爵之法,就是这位年轻的皇太孙一力推动的。
朱棣在沉眉回想着最后一次和那位年轻的侄儿见面的场景。
似乎是老爷子将家里的兄弟们都召回京师的那次宗室家宴。
在一众兄弟里面,太子兄长是最受兄弟们敬重和信服的。作为大明皇室二代,虽然有些人秉性暴虐,但更多的却是都有真本事的。
他们都是跟随着老爷子,从大明立国之初就一路过走来的。
时常,朱棣会在思考着,太子兄长继位大统,天下自然还是会一帆风顺。
但是若再往后呢?
老朱家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百姓好不容易能过上安宁日子,总不能短短数十百来年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吧。
只是让朱棣没有想到的是,当初那个还在向自己呼救的侄儿,现如今已经成长到了这等地步。
朱棣有些恍忽,心中却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便说明熥哥儿是在稳扎稳打,徐徐图进,老成持重。”
似是觉得说的还不够,朱棣又说道:“我大明有一位好皇太孙!”
啪!
戍堡下的风雪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击鞭响。
随着是一道惨叫声。
张志远几步便走到了鞭响声传来的方向,从戍堡上眺望下去。
只见在皑皑白雪里头,长城上的修建并没有因为这场风雪而停下来。
那些脚上带着镣铐被流放至此的人们,正在独石堡监工们的鞭挞下,继续为帝国的九边防御做着贡献。
长城的修建,历来都是本着就地取材的原则,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持朝廷的开支在一个最低限度。
独石堡周遭山里产出石料,因而这一带的长城修建都是以石材为基底,两侧及顶部夯土加固。
石材的堆砌并没有使用任何的粘合剂,一片片的石料被打磨成需要的形状,随后层层叠加在一起,在重量的挤压下就能严丝合缝牢不可破。
而整个长城,也并非是所有的地段都可以让人在上面通行的。
长城最大的作用,从来都是阻拦草原上的骑兵冲锋南下。
只要有这一道城墙在,就能阻拦下草原骑兵冲锋的势头,随后将这些骑兵拖入到中原军队熟悉的作战方式里去。
朝廷这两年有钱了,长城的修建便得到了更多的钱粮,也因而会有更多的人被抽调到长城上做工。
在戍堡下,那些修建长城的流放之人里,张志远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当初从应天城被贬官发配到开平卫的黄湜。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都没有死。
张志远眼里多了几分好奇。
很显然,在如此寒冬里,还在长城上做工的自然不可能是那些经由地方官府征辟的普通百姓。
朝廷还没有严苛到让治下百姓在冬季修建长城。
此时长城上的这些人,都是朝廷犯官,亦或是作奸犯科被发配流放到边关上的人。
对待这些人。
以张志远的了解,也就比那些从瀛洲弄回来的倭奴好上一点。
朱棣这时候也领着人走了过来。
他同样是一眼就看到了戍堡下,风雪里脚上戴着镣铐,双手抱着好几块被削的平整的石板。
“那是黄子澄?”
朱棣眉头微微皱起。
张志远点点头,低声道:“此人当初在应天犯了事,还是被王爷押回北平的。”
“本王知道他。”朱棣皱着眉头,当众说道:“他怎么还活着?”
开平卫指挥使戚鉴脸色一顿,抬头望向戍堡下那个叫黄湜的犯官。
他倒是不清楚王爷竟然对这个人也是了解的。
而王爷刚刚那番话,也无疑是在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戚鉴低声道:“北栅子口外面,预备再修建几座山顶望楼,要在明岁开春前建好,末将会亲自盯着这件事情。”
既然王爷不满这个黄湜还活着,那就让他为了九边防御,冻死在关口外面吧。
朱棣皱起的眉头重新舒展开。
已经是将视线收回,转身看向戍堡上的众人。
“皇太孙殿下的安危,干系我大明社稷。”
“山西道或将生出事端,本王身为宗亲,断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于国家之事,燕王府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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