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缓缓开口:“晋商有粮无人,往来皆以财帛勾动人心。儿子以为,晋商若要起事,必然对外有所勾连。
前番朝廷邸报,言明太孙殿下北巡途中,入凤阳祭奠已故信国公,时查中都有白莲教潜藏,后又炆废人失踪。
儿子近来对算,深觉这件事,很可能正是白莲教在暗中下手。加之近来,河道上出事,河南道地方上生出了不少谣传。
而白莲教平素最是擅长与地方百姓打交道,昼伏夜出,往来密切,这让儿子很难不去想,这其中也是白莲教的手笔。
白莲教蛊惑地方百姓,勾连、威逼地方商贾、缙绅,上下盘根错节。晋商若要有所作为,必然会与白莲教勾结。
晋商出钱粮,白莲教出人,两相合谋,则有钱有人,可图谋大事。”
王府长史瞪大了双眼,低呼道:“白莲教!”
长史面色紧张,不由转头看向王宫四周。
世人皆知,白莲教最是会走那低层路线,民间百姓、商贾、走卒等等,都可能成为其教众。
长史望着空荡荡的王宫,心中已然决定,今日就要好生的查一查王府里的各色人等,看看可否有被白莲教将手伸进王府里来。
王座上,朱棡瞧出长史的打算,开口道:“清查王府的事情,长史要费心,该查的查,该处理的要尽快处理干净了。”
长史拱手:“属下领命。”
朱棡又转头看向朱济烨:“烨儿此番推算分析,倒是不错,见识颇是深广。只是,你却还没有回答为父的问题。”
贼子们会选在什么时候起事。
朱济烨点点头:“今冬,太原城自是安然无事。若儿子推算无错,白莲教必然会与晋商串联。若儿子为主谋,当先以白莲教散播谣言于天下,蛊惑天下百姓,动摇人心,剥离朝廷民心。
而后晋商出钱,诱使各地强盗、怀有异心之辈起事制造混乱,令朝廷手忙脚乱,中枢混乱。”
“等到这个时候,便是贼子们起事的时候?”朱棡双眼微微眯起,脸上带着笑容询问。
朱济烨摇头道:“时机未到,尚不足以起事。”
“何时时机才到?”朱棡也有些好奇了起来,希望能从儿子嘴里得到一个在设想之外的回答。
朱济烨神色一振,抬头看向王座上的朱棡,沉声道:“边关出现大乱之时,便是贼子起事之日!”
“边关?”
朱棡的双眼不由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他没有设想过的回答。
如今的大明九边如何,身为九边藩王之一的朱棡最是清楚。
朝廷自山海关一路西去至雁门关,数十万边军常年戍守长城内外,长城后各地卫所,也皆可随时听调前往长城参与守边。
各处重镇囤积大军,随时策应支援遭遇敌袭之地,边关重镇囤积粮草军械,在朝廷的计划里,随便一座重镇被兵围半年,也可自保不会出现粮草军械短缺的情况。
边关出事?
朱棡心中有些不太相信,那些只敢偷偷摸摸集会的贼子,还能让边关出现乱子。
除非现在晋商就断了九边的军粮补给。
那也得等上三五个月,边军才会出现粮草不足的风险。
朱济烨则是解释道:“父王是将关外的元贼余孽给遗落了吗?晋商这些年仗着手握开中制之权,为边军输送粮草物资,私下里可是走了不少的关口,与关外有那生意往来。
虽然朝廷严苛,这些年晋商们不敢将朝廷禁绝的东西卖出去,可谁敢保证这些人不曾与关外有过僭越的密谋。”
王府长史深感不安,低声道:“贼子勾结关外,诱动关外元贼余孽叩关?”
朱济烨点头道:“我只能想到这一处。也唯有边关遭遇敌袭,才能将朝廷的目光再分走一些。等到那个时候,边关内外的卫所军马,必然会受到牵扯,而无法南下。等到那个时候,内忧外患一并而生,贼子们便可在山西道大行其事。”
朱棡目光深邃,沉吟片刻后,看向长史:“奏疏应天,奏请晋王府王妃、孩子们去应天面圣尽孝。奏疏发出,便让王妃带着孩子们南下。本王与烨儿同守太原城!”
王府长史颔首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慢!”朱济烨却是当即开口,叫住长史,而后看向朱棡:“父王,该往太孙那边呈送奏章的。如此,应天的旨意要太久才能送到太原城。太孙现在河南道,教令过来的更快一些。母妃和弟弟妹妹们也不必如此匆忙启程,有了太孙教令再行出发,也未尝不可,更不会叫太原城内的贼子生出疑心。”
朱棡不曾多想,便点头道:“就按烨儿说的去办。王府三卫兵马以操练之名,北上宁武驻扎。”
王府长史躬身抱拳:“属下领命,这就去办。”
朱棡点点头,坐视长史退下。
等到王宫里只剩下了朱棡父子二人。
这时候朱棡方才忧心忡忡的长叹一声。
朱济烨面色变了变,亦是低声幽叹道:“父王却还是在担心了。”
朱棡看向眼前这位沉稳的儿子,挤出笑脸:“贼子将欲作乱,为父何以不担心。”
朱济烨双手兜在一起,摇头道:“但父王还是选择留在太原城,更要三卫兵马尽数离开太原城。”
朱棡目光深邃的盯着朱济烨,深沉道:“烨儿,你是为父第二子,虽非晋王府世子,却亦是我大明皇室宗亲,更是皇孙。
当知,我等自出生,便非是寻常百姓人家。如何做才可对得起皇家,才能对得起百姓,方才是我等要做的事情。”
朱济烨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儿子明白父王的意思。王府三卫留在太原城,晋商之流贼子必然会有所顾及。父王是要以我家之安危,诱动贼子全力而出,届时朝廷方可一举拿下。”
朱棡脸上露出欣慰:“你能如此想,为父已然心满意足,只是却未曾说全。”
朱济烨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朱棡笑道:“你也说晋商以财帛动人心,可我们知道这山西道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受过晋商的财帛吗?唯有让所有人都看到,晋王府不足为虑,才能让这些人都跳出来。
本王身为宗亲,受父皇信任,太子器重。以自身之安危,试山西道之忠心,又何尝不可?
山西道三司府县衙门,各地卫所,本王就是要看看,这里面都有哪些人是敢行大逆之事的!”
王座上,朱棡再一次站起身。
他双手叉腰,目光长长的望向王宫外。
自己戎马一生,贼子便是想要拿下自己,也得问一问自己手中的刀。
自己倒是要好生的看一看,这山西道到底有多少人心怀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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