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善治河,要修筑层层堤坝,黄河沿岸的部分田地,自然是要被划到施工范围内的。
这些地方,有需要整改的,有需要筑堤的。
而为了方便统一管理,河道总督衙门便一并将这些田地都暂时划到衙门名下。
朱高炽淡淡的看着冀凯,笑道:“给事中可要再查一查河道总督衙门应兑付于百姓的成银是否有克扣贪墨之事?税署虽无置喙河道之权,却因核清税赋数额,对此也有一份账簿记录。”
冀凯哑然。
既然税署都能有河道总督衙门那暂时统一管理的八万余亩田地记录,自然也是有这些田地税赋兑付的记录。
他低声开口:“税署自无错漏。只是本官乃工科,这八万余亩田地,想来也是户部那边核对的。”
冀凯这是在为自己不清楚河道总督衙门占用两岸田地的原因做解释。
朱高炽点点头。
他未曾说话,文官班列里却已经有一道让人们陌生的声音响起。
“臣,有本要奏。”
能在奉天门前参加朝会的都是朝中的老面孔,只是这道声音,却让人们觉得陌生。
就连朱高炽也不由看了过去。
等看到了开口之人,他的脸上微微一笑。
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地方。
工部侍郎张二工,双手紧紧的抱着笏板,脸上带着一丝紧张走出班列。
张二工皱着眉看了一眼工部都给事中冀凯,随后面朝奉天门下的皇帝躬身作揖。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张二工可以说是朝廷里的一个异类。
和他一同的还有那些有匠籍晋升成为官身的匠官们。
看着今日这位往日只知道做事,却从来都不曾说话的工部侍郎站了出来,朱元璋也有些意外。
他笑着脸问道:“咱们的张工部竟然也有本参奏了,说吧。”
张二工低头道:“陛下,河道总督衙门划定八万余亩两岸田地一事,当初有随治河奏疏分送工部一份存档。”
他开口解释了一句。
想了想,张二工又补了一句:“臣说完了……”
啪。
一击无声的耳光子在奉天门前响彻而起,钻进所有人的耳中。
打脸来的太快。
冀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两耳滚烫似火。
而张二工说完之后,则是回过头默默的看了冀凯一眼。
他眉头皱紧,更是摇了摇头。
明明工部就有收到过河道总督衙门呈送的奏疏,这冀凯身为工部都给事中,本就有查阅工部存档的权责,却还信口雌黄。
身为技术人员的张二工,一时间很是不喜此人。
朱元璋望着面对自己紧张,又对那冀凯露出不满的张二工,脸上的皮肉不禁动了动。
皇帝望了一眼已经没有下文的张二工,不得不忍着笑挥了挥手。
张二工很是直条的躬身回到班列里。
嘭。
当皇帝的视线重新投向场中,工部都给事中冀凯已经跪在了地上。
蠢货!
先前还在出声附议弹劾的郁新和王儁两人,不由的心中暗骂。
随着冀凯跪下,其后那些出声附议的官员们,也如同坐蜡,僵在当场。
都察院左都御史蒋毅看着如今的局面,心思沉重,好一阵思索之后,才不得不走出来:“陛下,朝廷各部案牍无数,部事繁杂如牛毛。大河两岸田地,不存有被不法侵占之事发生,乃朝廷与百姓之幸。只是,如今朝廷耗费无数钱粮,设置重臣,予重权,却时日无进,朝廷当追查有司。”
这时。
班列里的刑部尚书祁著,也站了出来。
“陛下,大明律,赏罚分明,明正典刑。治河乃国策,河道出事,朝廷若不公允处置,则难平天下人心,难抚两岸受患百姓。”
说什么侵占田地,耗费钱粮,都是其次。真正的问题就在于,河道上是实实在在的出了事故的。
蒋毅和祁著两人,立于众人之前,言辞直指核心。
朱高炽眉头夹紧:“陛下,税署还有些账簿,未曾公之于朝堂之上。”
蒋毅、祁著二人立马回头,皱眉看向再一次开口的朱高炽。
这是要没完没了了吗。
朱元璋点点头。
朱高炽得了允许,便开口道:“税署自设立以来,先于应天府改制,裁撤地方粮长,由税署各地分税司下设税所,核定一地税赋数额。
时日至今,税署屡番比照核对,方才知晓,我大明尚有数百万之巨税赋亏空藏于隐蔽之中!”
蒋毅皱紧眉头,当即开口:“署正此刻所言,怕是与河道无关吧。”
班列里,再有一人走出。
夏原吉面露笑容,高声道:“户部侍郎夏原吉,敢问署正,这数百万之巨的税赋亏空,藏于何处?”
左都御史蒋毅不由回头,不解的看了一眼夏原吉。
朱高炽则是笑着接过话:“夏侍郎可来一观。”
说着,他便从身边的箱子里重新拿起一本账簿。
夏原吉也不迟疑,当下上前。
两侧的文武官员们,不禁踮了踮脚。
夏原吉接过朱高炽给的账簿,便翻阅了起来。
而朱高炽则是继续开口道:“臣与税署同僚,核查各地税赋数额。于督办摊丁入亩一事的秦王殿下互通账目。现查,地方有司与本地缙绅大族勾连,秦王殿下清丈之际,以那财帛蛊惑清丈皂吏。
凡寻常百姓,则实数丈量。凡大户人家,则缩尺丈量。
大户一亩田地,造册八分。
凡此种种,不计其数,罄竹难书。
税署近日方才于所设税司之地,厘清前后,今日朝会,臣领税署,奏请陛下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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