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别拍散了身上还燃着的火,靠着山壁坐下,“吓死我了,要是刚刚这劣兽再过来一点,我也要被你轰成渣了,不过还是谢了,差点就没命了。”
“哦,虽然还是死定了。”他想起来腹中的蜘蛛卵,自己依旧是没几分钟好活。
“?”娜塔莉转过头看向了杜别,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他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还清醒着?”娜塔莉看着瘫靠在山壁上的杜别,又看了眼他那鼓起的腹部,有些疑惑。
“大概还清醒吧?感觉思维有些混乱,也过于活跃,但是思考能力还在就是了。”杜别低头摸了摸肚子,能感受到其中的律动,然后抬头看向了娜塔莉。
直到现在视野开阔了,他才真正看清了娜塔莉的模样,此前只注意到了她额前那一缕挑染的红色。
“那你只能清醒着死去了。”娜塔莉坐上了浮在空中的魔杖,冷淡的语气怎么都称不上亲切,“你们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被劣兽注入迷乱毒液了,那个量足足让你们昏迷上几天了,更别说产卵前还要注入更大剂量的毒液,毕竟它们也不想食物和养分会胡乱动弹。”
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以上,从面容上看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但不似高中生那般稚嫩,平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一个极其精致的人偶,白皙的皮肤像是上佳的陶瓷,赤红色的眼眸中好像燃着火,一头黑色的长发,但是额前有一缕红色挑染,格外惹人注意。
“哈,听上去我还蛮厉害的嘛,不过现在只是徒增痛苦罢了。”杜别靠着山壁坐着,仍然看着娜塔莉,看着这位把他救下了但又没彻底救下的魔法少女,也是他一生中见到的第一位魔法少女。
她就穿着一身简单的红色无袖连衣裙,除了一些蕾丝花边修饰以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唯一的亮点可能就是连衣裙肩部那一朵栩栩如生的娜塔莉,以及淡白色的披肩。倘若不是她刚才强势的杀入兽窟,用着碾压的姿态杀死了蛛兽,她这副模样甚至无法让人得知她是一位魔法少女。
“没错,你运气真差,”娜塔莉将魔杖悬浮在空中,然后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杜别,“对了,能别一直看着我了吗?我怕我忍不住提前给你一个痛快。”
魔法少女是可以从其他生物的情感中获取力量的存在,所以她现在能感受到面前之人那满斥的好奇心。
“就当满足一下将死之人的好奇心,”杜别没有回应她的期待,而是继续看着她,“刚才为什么你下手那么果断?”
“?果断,什么下手果断。”娜塔莉强忍着给他一发火球的冲动,有些奇怪的反问他。
“就是,那些茧,为什么你能毫不犹豫的下手。”
“嗯?因为劣兽在那里。”娜塔莉理所当然的说着,仿佛那是稀疏平常的事,“反正他们也没救了,而且你当他们和你一样清醒着吗,与其被当做养料啃食殆尽,不如现在给他们一个痛快。”
“当然,他们就算清醒着,就算他们还有救,我一样会动手。”
“”真狠啊,杜别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然后想到了什么,“应该还有几个人没被产卵,他们还能活下来的吧?”
娜塔莉朝其他地方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看着杜别,微微点头,“嗯,还有两个人,能活下来。”
“你会救他们的,对吧?”
“你不该关心关心你自己?”娜塔莉看着一脸希冀的杜别,有些奇怪。
“你看我还有救吗?”杜别反过来问了一句。
“没救,我不会治疗的魔法,所以救不了你。”娜塔莉没有说谎,她不习惯,也没有必要。
“那不就好了,既然我已经没救了,关心我自己那不是毫无意义的事,倒不如想想那两位还能活着的。”
“怪人。”娜塔莉就那样坐在魔杖上,看着他,“喂,为什么好像你不怕死?”
“其实我很怕死的,虽然我很多次想过自杀,但没想到会就这样死去。”杜别扶着墙慢慢站起,朝着其他几位遇害者走去,“可能是毒液的影响,现在没啥感觉,其实我是一个蛮话痨的人,没有毒液影响的话,现在可能已经在求你救我了。”
“没事的,就算求我,我也不会救你。”娜塔莉倒是诚实,看着他走向其他人,“你想做些什么?”
杜别没有回答娜塔莉,他就是默默扶着山壁走到一位中年男的身旁,缓缓蹲了下来。即使是如此缓慢的动作,依旧对鼓起的腹部造成了挤压,痛苦使他的面色一变。但是杜别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他取下了中年男子手上的婚戒,又在他的口袋中翻找着什么。
“我是一个孤儿来着,”杜别自顾自的说道。
“所以这和你在搜刮他们的遗物有什么关系?”娜塔莉脸上神情没有变化,但是语气却能听出疑惑,“脑子终于被毒液彻底烧坏了,想拿走他们的遗产,明明没几分钟可以活了?”
杜别翻出了中年男子的补给卡与身份证明,一边擦拭一边默念着上面的名字。听到了娜塔莉的嘲讽,他没有反驳些什么,只是很平静的回答,“不,我只是恳求你能把这些遗物带回去,治安署会把这些转交给他们的家人。”
“”娜塔莉罕见的沉默了一下,“你有病吧?”
“没有,但确实离死不远了。”杜别本想笑着说的,但是腹中传来的律动让他一时没站稳,险些跌倒在地。
“刚才说到哪了?福利院的老院长对我很好,很照顾我。”
杜别看着地上这位身怀六甲的少妇,面容姣好,身材也十分不错。只是可惜,活不过今天了。她的腹部已经被撑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了,甚至肚皮都显得有些透明,杜别能透过肚皮勉强看见那些已经孵化的小蜘蛛正在啃食那对双胞胎婴儿。
这幅惨状,让杜别有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但也只能摘下她脖颈上的项链,然后翻找着她腰间包内的身份证明。
“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娜塔莉就这样看着他,撇过头看了一眼最开始被她轰开的兽窟缺口,然后又把视线转回了他身上。
杜别看着手上的补给卡,默默念着上面的姓名与出生日期,他感到一阵惋惜,但也只能默默把补给卡收入袋中。
“我活了二十多年,一直想知道我的父母是不要我了,还是说他们只是出了意外,并不是故意丢下我的。”
“至少,你把这些带回去,他们的家人可以有个念想吧。”
娜塔莉默默坐在她那支漂浮在空中的魔杖上,就那样看着杜别的一举一动。
“我可以拒绝吗?太麻烦了。”娜塔莉看着他把东西收进口袋,看着他步履蹒跚的走向下一位遇害者,“你真的不怕死?”
杜别有些不想回答她,但想到如果态度好一些,剩下的二人或许可以获救,其他人的遗物也能被带回去,他沉默了一会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现在的话,确实是不怕的。”杜别抬头看了一眼深紫色的虚空,叹了口气,“但我也不想死,那两位肯定也想活下去的吧?你会救他们的,对吧?”
“真拿你没办法。”娜塔莉招来了漂浮在劣兽残渣上的赤紫色火焰,分出两点火星,将它们散入了那两位未被产卵的幸运儿体内,“你别报什么希望,这两位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她挥挥手,将剩下的火焰全部驱散了,像是对待垃圾一样。
“为什么,他们不是没被产卵吗?”杜别看了一眼对方的举动,并未阻止她,毕竟情况总不能比现在更糟了,“刚刚那火焰是什么?”
“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吗?捕获猎物时那份迷乱毒液,已经够人昏迷几天,再被注射一次更大剂量的,就算可以醒来,不是变成白痴就是成疯子,要我说还不如死在这里。”娜塔莉叹了口气,但还是解释着,“像你这样被注射两次毒液,还能活蹦乱跳着和我讨价还价的人类,才是真的少见。”
“至于火焰,”娜塔莉竖起来食指,手指尖燃起来了一小抹绯红色的火焰,与刚才的赤紫色火焰截然不同,散发着让人舒服的温暖,“那是劣兽生命燃尽后的渣滓,其中还是蕴含着不少生命力的,我把它们融入到那两位的体内了,虽然不能治愈他们,但至少能让他们的生命之火燃烧的更加旺盛一点。”
“是吗,那还挺厉害。”杜别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你要来一点吗,算是特别优惠,这是我的生命之火哦,可不是劣兽剩下那种残渣。”
绯红色的火焰在她手指尖摇曳着。
“能让我活下去吗?”杜别已经走到了另一位罹难者的身边,开始翻找着他的遗物。
“不能哦。”
“那就免了,我不想让我肚子里的余兽吃的那么好,我可不是那么负责任的父亲。”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娜塔莉坐在魔杖上,修长的双腿晃晃悠悠,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喂,你说死了会是什么感觉?”
“你刚才说过,你有想过自杀对吧?”
“我只是想过而已,没去尝试过,我怕别人伤心。”杜别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起码已经怀胎十月,还是双胞胎,临产的那种。
“你不是孤儿吗?”
“那我就不能有家人吗,一直照顾我的老院长,还有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杜别垂下眼睑,脱困后第一次感到低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替别人,“可惜还是要让他们担心了。”
“那你想活下去吗?”娜塔莉突然笑了,但是那份恬淡的笑容看上去却不开心,“其实世界上有一种方法,可以治愈任何伤痛与疾病,虽然我不知道对你管不管用。”
“若是可以活下去,没人会轻易放弃吧?”杜别回头看了一眼娜塔莉,但她却在看着那个被她轰出的缺口,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又看向了他。
“谁说没有?”娜塔莉反驳了一句,但没有去解释什么。
“既然你想活下去,那不管救那两个人也好,转交那些遗物也罢,你自己来做吧。”
“我来?先不提我就要死了,就算你治好了我,我也没有能力带他们穿过虚空啊。”杜别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话说完,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变得异常困难,好像在漏风一样,喉道之中也仿佛有东西要涌出来,导致他说话断断续续,声调异常奇怪。
她没有回答,只是仰起头,看向了兽窟裸露出的天空,“喂,你叫什么来着,你见过天空的样子吗?”
“我叫杜别,杜别的杜,杜别的别。”杜别放弃了继续收集遗物,因为腹中传来的剧痛,蜘蛛余兽已经孵化了正在啃食他的脏器,剩下几位罹难者的身体也已经有蜘蛛破体而出,他努力踩死了几只,但根本无济于事。
他靠着山壁滑坐在地面上,看向了娜塔莉注视的天空。
“天空,白色吗?”杜别回忆起天穹的景象,那穹底之下始终弥漫着不散的大雾。
“我说的是那之外的天空,有机会替我去看看。”
娜塔莉跳下了魔杖,慢慢走向了杜别,居高临下的伸出手。
“起来。”
“让我安安静静的死去不行吗?”杜别抱怨着抓住了对方的手,被对方一把拽起,勉强站住了,“现在呢,我要怎么做?”
“做好死亡的准备,然后再活下去,”娜塔莉没有松开手,继续握着他已经开始变冷的手,“记得,别忘了你现在人类的心。”
“你怎么说的跟遗言,要死的是我,又不是你。”杜别费力的吐槽着。
“要死的是我们。”
话音还未落下,一道白色的棘刺就贯穿了杜别的胸腔,连带着娜塔莉一起,二人被钉在兽窟的山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