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心里话,唐延英未曾对任何人说,唯有眼前的血脉之亲,方无所顾虑。
江凝雪也从雨幕之中抽回思绪,问起兄长道:“这么说来,望离山庄的镜花水月阁中,能寻到根治哥哥病的药方?”
“未必...不过听说那镜花水月阁中,有世间神兵、亦有天下武学,还记录了齐云江湖中奇闻异事,若能入得一观,或有机会。”唐延英只觉脚下虚浮,开口解释之余,示意江凝雪把自己扶去一旁,倚栏而坐。
“哥...我陪你上望离山。”江凝雪沉默片刻,终是开口。
闻听此言,唐延英满盛病态的眸中显出几分欣慰之色,望着身旁绝美容颜,似是看到当年那个总跟在自己身旁哥前哥后的小女娃儿,亲昵抬起手来,抚了抚长满如瀑乌发的脑袋笑道:“你呀...老老实实先回凌云剑宗,待哥哥从望离山归来,带着你回南唐小住几日...”
话音未落,见那冷冽眸中显出几分失落,唐延英何等人杰,几是一瞬,就察出了自己妹妹的心思,硬挺眉眼之中,满凝笑意,故作恍然道:“奥...我想起来了,我的妹妹想上望离山,或许不是为了我这个哥哥...”
“你...你...我确是为了...”江凝雪确想要伴兄长上山寻药,根治沉疴,但也同样想再见那青衫少年,他曾说过,要去往望离山庄中镜花水月。如今被兄长看穿了心事,登时心神大乱,本是寡言的性子,却是开口解释起来。
见了妹妹此状,唐延英不由开口大笑,似连胸中火灼之感都已消去大半,起身连呼道:“哈哈哈,女大不中留哇...难得我这眼高于顶,视天下男子如足下污泥的妹妹,还能对男子如此上心...”
言罢,不待江凝雪起身欲开口解释,又兀自笑道:“还好,还好...昨日林中我与他相谈甚欢,成了朋友,否则他日,我南唐大军挥师北上,说不定与他要兵戎相见...他来做我的妹夫,倒也不错,至少我这关,他是过了!”
自言自语罢,回首之时,只见江凝雪已是兀自负起神兵‘惊鸿’,欲转身离开,连忙开口笑道:“玩笑...玩笑而已,妹妹莫气。”
许是见江凝雪不为所动,转身欲行,忙是再转话锋道:“还有一事,哥哥需要向你坦白。”
听得此言,江凝雪前行步势终是稍止,回首带着些许疑惑望来,却听得令她震惊之言。
“凌云剑宗...实则是我南唐布于齐云的棋子。”
江凝雪虽是半侧身形,稍稍回首,但她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原来自己一直都未逃离那薄情之人的掌心,随即转念一想,骤然回身,向身后兄长略带惊诧开口:“这么说来...师父...”
“你所想不错,南唐虽偏安一隅,但父皇他老人家早在暗中谋算一切,即便今日不战,早晚有一日这三分的天下终归要一统,所以...”唐延英目光稍移,许是瞧见妹妹面上凝滞的神色,心中不忍,于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所以...在你心中,父...他老人是薄情之人,但你在凌云剑宗这许多年,可曾受得半点委屈,也是他在暗中护着你。”
唐延英语调轻柔,仿佛诉说着这么多年来的种种,言至最后,见自己妹妹已是背过身去,便知她已明白了父皇苦心,于是缓缓说道:“你可是我南唐公主,如是真的任性出走,这么多年,就算不举倾国之力,就连一人都都不曾来寻你,你觉得可能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一切,他需尽知,方能安心。”
话至此,唐延英已不知是在对眼前的妹妹说,还是在说予自己听,轻叹一声道:“试问天下,又有谁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够了...”江凝雪终是开口,不曾回首,依旧冷冽,但言语中已带着一丝颤抖,似在冷冽之中夹杂了几分温情于中。
听出了妹妹冷冽声中似已有转变之意,唐延英便不再开口,恰也此时,忽有衣袂声响细微传来,唐延英不察,但江凝雪却敏锐感知...
只见妹妹骤然转身,目中冷冽又盛,唐延英还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正欲好奇开口,却不料江凝雪冲着自己方向猛然抬手,自己身旁同样斜倚木栏上的神兵感知主人心意,立时飞出,直冲剑主而去...
惊鸿入手,将凝雪身形也动,十步之遥,一步已至,一把揽住唐延英臂膀,将其身形牢牢护于身后,手中惊鸿横于身前,冲着清风明月之中雨幕之地,冷声开口:“既然来了,何必遮掩,现身罢!”
听得江凝雪如此开口,公子这才知晓是有人趁适才雨夜悄然潜入,眉头稍蹙,稍一思忖,眉头又展,似已知晓了来人是谁。
就在公子神色缓下几分时,那人随着江凝雪声落而出,白袍斗笠,身负长剑一跃而入,穿过雨幕而至,此人现身同时,庄中亦有一人出现廊间,斗笠劲衫、手持酒葫,一副慵懒之色,踱步而来。
江凝雪瞥见跃来之人,目中本凝戒备,但当瞧见廊中行来的唐九,又立时松弛些许,有唐九在此,便是宗师前来,也无法伤得兄长。
正当江凝雪思忖之时,那负剑白袍之人已是跃入廊中,眼神透过遮面斗笠,未在踱步而至的唐九身上停留片刻,直扫过江凝雪身后的公子,忽地单膝跪下,恭敬行礼:“属下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言出,唐延英与唐九并不显意外,倒是江凝雪凝视身前跪下的白袍负剑之人,看着那身熟悉的宗门衣衫,还有他身后所负的带鞘神兵,想起片此前兄长所言,终是恍然回神,向着眼前人开口道:“十方师兄?”
负剑之人闻言抬首,向着开口江凝雪稍显面容,而后再俯首行礼轻呼道:“剑十方拜见公主。”
本在一旁自顾饮酒的宗师唐九,似是早知今日之事,在负剑之人显露面容后,亦知非是外人强闯入清风明月,撇撇嘴自顾起身,往庄中便行,似不愿参与这等扰心之事,还不如自行一处赏雨、品酒...
公子知这位宗师心思,他从不愿插手朝堂之事,眼下自行离去,也不阻拦,而是回过头来,向着眼前下跪的剑十方轻声道:“起来吧,一路南下,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