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书收回视线,转头看着面无表情坐在桌上的军人:“柳元清,啥时候回来的?”
“嘿嘿,先离开这破地方再说。”叫柳元清的年轻军人罕见地笑了笑,从桌上滑下来,揽着袁书的肩膀往外走。
走出审讯室门口,袁书忽然转头,看向送出来的中年副院长:“我的随身物品呢?”
副院长面色尴尬,摇头:“你的嫌疑还没有完全解除暂时不能离开南京”
袁书没有心思听这货叨叨,跟在柳远清身后,走出守卫森严的反省院大铁门。
看着柳远清搂着那个怪物走出反省院大铁门。
副院长站在门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总觉得这副画面很是诡异。
心里思索,这些怪物一个个神通广大,也不知道上面是谁非得要跟他们过不去!
将他关在反省院,自己并没有为难他,他应该不会为找自己麻烦吧?
袁书走出反省院,毒辣的阳光让他不得不微眯眼。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马路上更是热浪滚滚。
大门外,停着一辆带篷的德式享舍尔33式军用牵引卡车。
卡车货厢蓬布下,两侧厢板各固定着一条长木板当凳子。
木板两边各坐着五名荷枪实弹戴德式钢盔的军人,手中全都握着冲锋枪柄。
动作一丝不苟,没有人转头往外张望。
也没有人说话,任由汗水从脸庞滑落也无人抬手擦上一把。
牵引卡车自然是用来牵引大炮的。
袁书看到车后还真挂着一门德式克虏伯火炮,从型号看应该德囯莱茵公司生产的sfh18型15毫米牵引式榴弹炮。
袁书绕着炮车转了半圈,抬头看向柳队长:“你们把这大家伙拉来干什么?”
柳元清脸色平静:“如果他们放人,我打算将他们的大门给轰掉”
说完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
袁书没跟着上车,站在车门踏板上将放在仪表盘的烟拿出来叨上:“柳师兄,我得先去一趟上海!”
柳元清掏出自来火扔给袁书,跟着将汽车打着火:“别理会调查科那些家伙说不准出南京的话,你爱去哪就去哪,记住每隔三天得给值班室来打个电话报备!”
半年前。
上头说让自己接受回囯任务,没想到在上海刚下船,就被调查处那些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学生逮捕。
罪名自然是通红。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了半年的囚徒生涯。
宪兵团特高组北平行动队长柳元清回南京述职,某个看守偷偷将消息传给柳队长。
柳队长听说袁书被捕,当即带着手下一个组十余手下,跳上停在宪兵团里的牵引炮车到调查处特工部提人。
调查处特工部久查袁书,却没抓到真凭实证据,不得不放人。
袁书很幸运,调查他的那些党务调查科的特工,有一个是他当教官时在手下受过训的学员。
要不然,按老头子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的一个的训示,他早已被当成红党分子秘密处决,半年时间,坟头上说不定都长了草。
袁书没有任何耽误,跳上电车赶往火车站。
在火车站找到一个有钱的商人朋友借了一张火车票,踏上开往上海的火车。
下午三点左右走出火车站,看着对面公租界检查站,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多年的特工生涯让他猛地惊醒,立即转身快步往车站旁边弄堂里走。
必须确认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没有第一时间回自己与爱人曾经的住处。
穿街过巷。
不知不觉中,走到黄浦江边远洋客轮码头。
他记得很清楚。
半年前,刘欣在这里接回国的自己。
自己刚上岸就被特查处特工带走,亲眼看到来接他的刘欣站在出口不远处。
默默地看着自己,强忍着眼里的泪花。
袁书根本没想到那一别,竟然是生离死别。
刘欣死了!
他压根儿不相信在监狱中,听昔日学生打听到的消息,说刘欣被流氓调戏,失足跌落黄浦江弱亡的说法。
刘欣的身手不错!
江南人原本重文,但是穷文富武,作为世家大族的刘家年轻一辈习武成风,就连家中女子也不例外。
袁书想着心事,在江边客轮码头外长椅上静坐。
毒辣的阳光照在身上,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往下滴,身体上的汗水浸透衣服。
有些彷偟无助的感觉。
下午四点过。
江边的气温似乎并没有减弱多少。
一辆雪佛兰轿车到达码头,车上司机及后排都坐着人。
看样子应该是来接人。
从后排下车的中年美妇带着锁上车门的司机。
挤到熙熙攘攘的远洋客轮码出口外翘首期盼?
随着汽笛长鸣,提箱背包的旅客们络绎不绝出来。
很快,一个打扮时髦的白长裙年轻漂亮姑娘出来。
漂亮姑娘看到中年美妇,丢下箱子挤出人群大叫:“妈”
司机笑着提箱子,跟在母女俩身后走向小轿车。
女孩看着热浪朝天的码头广场,伸开双臂大声娇呼:“我杨颖终于回来了!”
“小颖,矜持一点”旁边的中年美妇笑着提醒,跟着一脸怜惜叨叨:“咱们小颖晒黑了不少”
白长裙女孩四下打量着熟悉的环境,惊鸿一瞥间,看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袁书。
七月间晒太阳,这位要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要么就是个狠人。
腰背笔直看起来像是个军人,男人五官搭配得很精致,可惜风尘仆仆面色看起来饱经沧桑。
满脸汗珠在脏脸上犁出几道沟,浑身几乎湿透,衣服贴在身上皱巴挺颓废。
应该是已经在阳光下晒了许久。
看他不时抬手擦额头上的汗珠。
心里猜测,这位也许是遇到什么跨越不过去的坎。
这个世道并不怎么太平。
女孩摇了摇头,弱肉强食的世界,适者生存。
“阿颖,是不是太热?赶紧跟姆妈上车可别中暑!”身旁的中年美妇贴心叮嘱。
其实,大热天的轿车里更热,好在,车上有高级小风扇。
“再热也没我回家的心热。”女孩微笑着说,坐在汽车上,看着街道两边到处是挂着洋文招牌的商社,没来由的一阵怅然。
与国外似乎没什么区别。
下意识回头,再去看长椅上的怪男人,那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中年美妇没有注意到女儿四下张望的举动:“颖颖啊,还是留在国内好,真不知道你爸爸脑子发哪门子热,非得要送你到美囯去留什么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