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成婚的时候,你父亲都不敢回来,还得防着别人知道,就偷偷睡在隔间的房里只有一床薄被,有一天忽然转凉,你父亲冻得直打喷嚏,生怕你祖母发现,遮掩得好辛苦。”
说这些话说,母亲笑得很甜蜜,燕承的心却直往下沉去。
盖了薄被都会着凉,应当是秋风起的时候。
又过了几日,燕承借着查账的机会,翻了陈年的旧册,果然在那年的九月查到了人情往来。
老嬷嬷没说错,父亲母亲是那年九月成的婚。
以及,二十年前的四月到六月,国公府发工钱的名册陆陆续续换了一大批人,想必遣散了许多旧仆,那位老嬷嬷就在其中。
他一年一年翻查下去,在十八年前的三月找到了满月礼的单子,正符合燕凌的生辰。而前前后后几年,都没有和他相关的事。与他有关最早的记录,是六岁那年的启蒙酒
燕承跌坐在椅子上,伸手盖住了脸。
柳贤妃说的是真的,他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
但他如果是莫名出现的,这件事怎么瞒得了人呢?
府里经年的老仆不多了,只有父亲母亲身边还有几个,他不能问。于是他把主意打到军中,花了些心思装作凑巧请一位老家将喝酒。
那位老家将半醉之际对他说,当年昭国公府危机四伏,北有镇北都护府,南有漳州赵氏,西边还有劫掠的马贼,绿林之乱也没有完全平息,他们这些家将为了挣军费只能亲身去打通商道,经常一出门就是大半年。他第一次知道国公爷有了后,小世子已经满周岁了。
燕承一边心口酸疼,一边冷静无比地计算。
按柳贤妃所说,他真正的生辰是正月。国公府应该在二十年前的四月,也就是他三个月大的时候知道了他的存在,为了遮掩这件事,开始更换府中旧仆。家将们忙着差事,旧仆又换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以小世子的身份出现在国公府。
而后,国公府把他的生辰改到了四月,那些家将即便知道,也会以为母亲是早产。而他确实早产,生来体弱,并不会被揭穿。
前前后后全部查完,燕承不得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承,姨母没有骗你吧?董氏不是你的母亲,你的亲生母亲姓柳,现下埋在皇陵里!”
大名寺的禅院里,柳贤妃眼睛含泪,又悲伤又欣慰:“在京城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的,但是那会儿我不能说。现在总算告诉你真相,叫你知道自己被夺走了什么!”
“要不是董氏算计,采选的太监不会把姐姐写进名册,姐姐会顺顺当当嫁进昭国公府,一家人幸福美满。而现在,姐姐被迫入宫,到死不能见你一面,年纪轻轻郁郁而终。你们母子离散,你甚至从来没见过母亲,不知道她的存在。而你的仇人端坐高堂,看着你对她恭恭敬敬,叩头认母”
“住口!”燕承猛地转过头来,盯着柳贤妃,说道,“就算我的生身之母另有其人,也不代表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我,不知道母亲对我有多关爱。我幼时体弱,要不是母亲不辞辛苦地照料,就不会有今日的我。我生病的时候,哭闹的时候,顽皮的时候陪在身边的都是母亲,相比起你的话,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承!”柳贤妃簌簌落下眼泪,又伤心又悲愤,整个人摇摇欲坠。
“姑姑!”柳熙儿急忙扶住她。
柳贤妃缓了口气,露出个惨淡的笑容:“好,你可以不相信姨母,但是阿承,你要多留一个心,千万千万不要让人算计了。董氏最会收买人心,在人前永远都是温柔可亲的样子,要不然姐姐也不会被她蒙骗。你父亲长情,即便娶了她,心里也惦记着你的母亲。她为了得到你父亲的心,装作对你掏心掏肺的样子。你等着看好了,她会暗中给她的亲儿子铺路,等时机到了,就把你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