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林先生,您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可以再去跟潘先生好好谈谈,您要知道,很多人他们提出条件只是为了自抬身价。这个是潘先生的师兄答应的工作,他没有立场去拒绝的。”
翻译先生跟在麦考林先生的背后不停地劝着,完全没有阻止对方布置摄像机的进度。
“这点工作对我来说哦没有问题的,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还爬到乞力马扎罗山上拍雪景,只是拍几个特写根本难不住我。”
被潘宁要求展现技术水平的麦考林先生兴致勃勃地调整着镜头的角度,一会儿他就要和这个门外汉的翻译先生在这个完全没有灯光设计的公寓厨房里,合作拍摄这个东方厨师用刀的样子。
对方已经提出了条件,拍得好他才会考虑与他们合作。
“无论是谁,到了我这里,选择从来都是双向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潘宁的脸上依旧是让人觉得温和有礼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神告诉了麦考林,他的态度很坚决。
在一阵惊愕和被可能拒绝的惶惑过去之后,麦考林先生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相反他觉得自己有些跃跃欲试。
功成名就这些年来,已经很久没人会当着他的面质疑他的导演水准了,这让他觉得新鲜又有挑战性。
“麦考林先生……我们这样……与您的身份……”翻译先生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的中年男人,他把自己隐晦的意思说得尽可能委婉。
“相信我,你们最好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去做。”
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的语气里是非常明显的心有余悸,“那个家伙在如何彻底打击别人的自信心方面有无人能及的天分,如果你们拒绝了他提供这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有任何和你们合作的想法了――不管是你是多么著名的人物,他都不会在乎是不是得罪了你。”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康尼麦克唐纳,谁都不知道,在潘宁成为阳光厨房的灵魂人物后,自己究竟受到了多少来自对方的打击。
麦考林先生看了表情纠结的节目制作人一眼,轻轻地向对方点了点头:“谢谢您的提醒,不管怎样,我今天带着摄影机来就是要让潘宁也能认同我的。”
三个国家,半个多月的行程,还不算他在漂亮国各个东方餐馆里寻觅的时间,如果不是为了那幕重要的戏份以及想要在电影里加入东方元素的想法,麦考林绝对不会像是这样的不计成本。
现在电影的整体拍摄已经结束,就缺那一幕镜头的剪辑和穿插,潘宁是他目前遇到的很有可能最适合他想要的效果的那个人,单凭这一点,麦考林先生就不会任由自己在这种时候放弃。
镜头里,潘宁的手握着金属的刀柄,那只手操纵着刀,让银色的刀划破了嫩红色的牛肉。
纤维被隔断,牛肉上自然的光亮随着刀划过的痕迹微微颤动。肉其实是没有动,是刀够快,银光在交错间让人的眼前产生了幻觉。
刀割裂了肉,撞在了木质的案板上,发出了一声声的咄咄闷响。
那双手一直稳定又准确,牛肉被切成了同样的薄片,每一片似乎都是一样的厚度和大小,带着同样质地的纤维将要承担同样火候的烹制和调味品的洗礼。
那双手把道具放在了一边,在水龙头的下面冲洗了一下,然后,那双手拿起了一枚鸡蛋。
透明的蛋清鲜嫩的蛋黄,慢镜头一样轻轻地落在了牛肉上,蛋清中的液体缓缓流下,胶体的部分依然拱卫着蛋黄,带着剔透的质感让被它覆盖的牛肉显得更加的细腻滑嫩。
料酒、酱油像是被人随意地泼洒了一点在牛柳上面,然后是疏疏淡淡的清水,所有的这一切都被那双手徒手去搅弄抓匀,每一下都捏破了蛋黄、沾染了蛋清,像是把一种奇妙的力道揉捏进了牛肉里,包含着某种奇妙的传递和寄托。
麦考林先生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去看一个人做华夏菜。
他们的距离比隔着一个屏幕更近,把眼睛拔离摄像机的监视窗,能直面潘宁的动作。
他能看到的比这个摄像机看到的更多。
潘宁的侧脸目光微垂,好像他并不是在做一道简单的牛肉,而是在制作最高雅精致的瓷器;好像手上不是调味品混着蛋液抓弄牛肉的杂乱,而是把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缓缓拿到别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