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三个见怪不怪的老头塞着耳棉听小说家讲老掉牙故事的态度不同。子夏越听越是惊诧。

因为小说家所讲，和她的认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稷下学宫的存在，便是因为上个文明纪元人类文明的毁灭。稷下学宫被认为是老古董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这些人，是隶属于上个文明纪元的不死亡魂。”小说家谈起了稷下学宫的来历。

“上个文明纪元？难不成我们还不属于同一个文明纪元吗？”

小说家听到子夏的疑问，面露愁苦：“自然不是。”

子夏“咦”了一声。她曾经听凤君仪说过文明纪元的事。比如儒家十六字心传便是源自上古儒家经典和昆仑的道法总诀一样，是上个纪元文明的人类留下的火种。可令她诧异的是，这小说家明明是和自己都是活生生的人，竟是不属于同一个文明纪元？她有些恍惚，这种恍惚是由于以万年为计量单位所带来的精神错位。

“如果我们所测算的不错，你们的文明产生后，距离我们的文明，已经过了八万一千年了。”

八万一千年？

子夏知晓，根据儒家藏书阁的史书中最古老的残本，历史也不过只有八千年的记载，这是十倍之差。再往前的历史，儒家史书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提及，凤君仪说再往前之人都是愚钝未开化之人。

但今日所闻，显然凤君仪所说并不确切。最起码在超古代之前，还是有不亚于当下的人类文明所在的。而稷下学宫便是当中的佼佼者。

只是子夏还是有疑惑，要知道普通人的寿元，不过百岁。

修炼者窃天地元气，境界至高，也不过五千年。五千年寿元一到，依旧不过一捧黄土。

如果是年少时，眼前之人告诉自己他们来自八万一千年之前，子夏是不肯相信的，认为他不是骗子便是疯了。但见多了鬼怪乱神后，子夏竟是无法看破小说家话语中的破绽。只因为小说家背后的稷下学宫和诸子百家便是明证。

最起码在儒家史书记载中，八千年内，世间不存诸子百家。八千年前呢？神话故事难道也是一种历史？

这让子夏只觉得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的失重感。她额头微微沁汗。“你说的是认真的还是在诓骗一个无知少女？”

那小说家眨眨眼，说道：“你认为我们小说家口无遮拦，全是骗人的？”

子夏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不能相信，你们能活这么久。即便有时间的不对称，但我依旧想不明白，为何这么一方虎符之中，能承载你们这么多人？”

“因为我们不是人，而是意识。”小说家说道。

见子夏不解。小说家侃侃而谈：“我们这些人的肉体以及灵魂，早就死在了八万一千年前的某一天。”

“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们死了，我又怎么可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我说过，我们是‘不死亡魂’，并非我们真的不死，而是你现在所见到的我们，并非是‘真我’，而是被某种技术，复原后的我们。”

子夏被绕糊涂了。

还好小说家有这方面的经验，说道：“假设你知道自己会在数年后死亡，现在有一项技术，能将现在你的意识完整的保存起来。当一年后你死去的时候，你被保存的意识就成了世上唯一的你的意识，但你却再也不是原来的你了。因为这个意识虽然有你过去的所有记忆，所有感情，但这团意识只是参照那个死去的你被复制出来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你了。所以你现在见到的我，不是原本的我，而是被复制后，本我的一团意识。”

子夏被绕得有些晕，但还是很快捋清了头绪。“前辈的意思是说，你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们现在仅仅是一团意识？而你们并不认为现在的你代表过去的你？”

小说家点点头：“这是自然。为了跟原来的本我有区别，这里每个人都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因为真名已经随着本我的死亡而消散了。现在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摆脱了过去本我的束缚，为自己而活。”

“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子夏有感而发道。

“你刚才说什么？”小说家听到子夏这句话，浑身大震。

“我说‘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子夏刚要解释，却见小说家泪流满面，一时像被开悟一般。

“你没事吧？”子夏见对方哭的伤心，却又不知要从哪里安慰。

“哟，一把年纪了还在小嫚面前哭，怕不是想‘一树梨花压海棠’？”申不学的声音嘲笑道。

“不对不对，定然是知晓外面的情形比我们那事更糟了，所以伤心世间早没有任何该留念的东西了。”邹不算不认同申不学的说法。

“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会吗？老卢，何事悲泣至斯？”鲁不错说道。

三个人见小说家的废话已接近尾声，便将耳棉取了出来。

“这小孩，她，她……”小说家一时上气不接下气。

“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可急死俺仨了。”申不学急道。

“她说，从前的事再多，和今天无关了。以后的事，就当从今天从头来过。”小说家自动翻译了子夏的文言。

听闻这句话，申不学三人更是大受震撼。

邹不算说道：“小嫚，这句话果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子夏摇头：“我曾去往灭境，那里高僧云集，我在一处石窟上看到的一句话。”

邹不算疑惑：“灭境？那是做什么的。”

子夏料想八万年前和现在不同，于是说道：“灭境是佛门所在之地，那里的民众大多信仰佛门。”

“佛门？”邹不算也是一惊，“我等竟是从不闻过有此门派。听你说的这句话，便知其底蕴深厚，竟是不亚于我等传承。”

“我对佛门也是一知半解，我有一好友，名为照世明镜，是难得高僧坯子，若是各位前辈有兴趣，我会引荐他来此地。”子夏说道：“现在我明白了各位前辈的来历了，那么各位前辈能否为晚辈答疑解惑了，我的朋友尚在外面跟灾祸异兽相争，我在这却说了太多废话。请各位前辈赐教禁断灾祸的破解之法。凭借我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对他产生任何伤害。”子夏也有些急了。就算她在这和外面的时间不同，但外面秦小赢正在打生打死，她急切地想去帮助他。

“小嫚别急，这里有墨家巨子，最善打这等难仗。”鲁不错宽慰道。

“不错，邹不算虽然比俺差了点，可这等小事他还是做得来的。”申不学说道。

“我比你差了点？差了哪点？”邹不算把胡子都气歪了。“来来来，比划两下。”

“子非攻，要兼爱！君子动口就好。”一听要动手，申不学的气势立马短了半截。

“哼。”邹不算这才放过申不学。“你说那禁断灾祸，我们那时也遇到过。不过难的并不是打败他，而是这家伙有个麻烦之处……”

子夏大喜：“还请前辈赐教……”

邹不算面有得意说道：“你们可是在人间遇到的他？这家伙最善伪装自己，仗着庞大体型，对我研制的兵器不屑一顾……”

子夏摇头，“并不是，我们是在幽冥遇到的他。”

“不对不对，你越说越糊涂了，幽冥又是何地？”邹不算愣住。

子夏听到这句话，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不过依旧解释道：“幽冥乃是地府所在，掌管众生轮回之地。”

“荒谬！”

“何其荒谬！”

申不学和邹不算脸上浮现怒色。

“两位前辈因何发怒？”

“世上哪里有什么地府幽冥?”

“骗人的，骗人的。”鲁不错也是苦笑摇头。

子夏见众人不信，突然想起一事：“但这虎符前人兵主皇甫亮，便是死于幽冥。”

“皇甫亮？”

“你还好意思提这厮？”

“没用的东西一个。”

子夏：“……”为什么自己有些高山仰止的大秦第一军师，在几位前辈这里似乎却不值一提？这皇甫亮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不提皇甫亮了，我说皇甫亮一直没有联系我们。原来是死了先说幽冥，死得好！要不是他死了，等我们出去，我说什么也要将他臭骂一顿！还是先说幽冥，小姑娘，你觉得人死之后会如何？”

子夏一愣，不是说好讲禁断灾祸吗，怎么又说到人死之后如何了？这些前辈的思维跳跃这么快吗？

“人死之后，化成了鬼？”子夏可是在幽冥见到过鬼魂存在的。

“不对不对，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世上哪里有鬼神！”邹不算急了。

“可是我亲眼所见……”子夏刚说半句，就被申不学打断：“你们儒家说：未知生，焉知死。这就说得很好啊，这世上好端端哪里有什么鬼神，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外面天地规律大变，已经不是我们曾经所了解的那个世界了？”小说家突然开口插嘴道。小说家的思路总是更天马行空一些，也更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变化。

“一派胡言。天地规律是恒定的，怎么可能有更改？”鲁不错摇头。

“除非……”邹不算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除非什么？”子夏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跟这些前辈说话，真的是在不停的打破自己固有的认知。

“除非，有人以彻天通地大能，将灭世的力量和天地的力量统一起来……但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掌握的力量了啊，而是真正的打造了一个新的天地。”

“但这也说不通啊，能量应该是恒定的，如果天地之力是正的，灭世力量便是负的，正负相抵……这等伟力，想都不敢想。”

“但灭世的意志每隔万年便苏醒，想要从根本上消灭人类。难不成它在找寻的便是这种力量？”

“可是说不通啊，这次灭世意志出现的时间比我们预计的提前了不少，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外面的人类文明进化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但这怎么可能，人类文明的进化应该都是有阶段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