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太子这会儿则带着世子去了掖庭宫去见太子妃郑氏,反正再过几天东宫内宫无主的日子就到头了,世子这些天跟着太子,夜里跟着太子睡觉,梦里喊娘的声音,让太子听得心碎。
左清道刘安联领五百旅贲宿卫东宫,本来是保护太子的,但是现在却拦住了东宫属官不让外出,要是谁把太子不在东宫而是带着世子去掖庭宫的事情传出去,可就贻笑大方了。
旅贲军既是府兵,也是东宫亲卫,以圣人对太子的看重,不管是兵部还是文官们都知道,这三千旅贲军就是太子的私军,不过这支属于太子私军的军队不花太子一文钱,所以圣人赵钰民不止一次给随侍三十多年的太监说,自己这个皇帝都没有太子过得舒服。
想想也是,户部尚书明里暗里的“克扣”圣人赵钰民的月俸,圣人赵钰民还拿那个老算盘没有办法,不过户部尚书给东宫的供奉可是每次都会从优从先,全额全资的运进东宫。
不然朝堂文武别看在“克扣”圣人的事情上纷纷夸赞,胆敢少了东宫一文钱,一斗米,大把仗着白胡子的文官敢喷户部尚书一脸唾沫星子,而勋贵武官就斯文很多,毕竟他们更喜欢在宫门外给人套袋,外加一顿闷棍。
圣人赵钰民在离宫数着日子磨时间,又给太子添了几个弟弟或者妹妹,索性过了今晚,大乾这几年的动荡就要归于平静了,心情好,胃口也好,中午赵钰民都多吃了半碗饭,下午出离宫,游山玩水倒也自在,要不是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闻器老头,赵钰民心情可能会更好。
闻器吐血是个假消息,前些日子都说熬不过四月了,说是长安有名医,来了长安却不入城寻医,转头去了离宫陪着圣人赵钰民,说话依旧中气十足的闻器哪里有吐血体衰、命不久矣的样子。
闻器去离宫可不是陪赵钰民,他不为别的,就为了没事在赵钰民面前晃荡,左一句太子处事公道,右一句太子圣德,然后看着圣人赵钰民的一张苦脸,他能乐一天。
赵钰民还拿闻器没有办法,毕竟闻器是三朝老臣,还是太子太师,这个太子太师不是其他人那种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传承衣钵,倾囊相授。
闻器做尚书令,做了七载,每天上午处理完公事,下午就拿着折子让十七八岁的太子再批一遍,晚上则会和太子交谈,点明下午太子的遗漏,亦师亦友,从不严厉,两人关系比起太子和自己这个父皇还近。
甚至赵钰民还能想起来,五六年前,闻器这老不休夜里带着刚刚二十岁太子去了平康坊,虽然没有夜宿,但是这是一个尚书令加太子太师能做的事情吗?
赵钰民自己委婉的提了一嘴,太子去平康坊不合大体,才说了几句,闻器一句:“圣人年少也去过!”把赵钰民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赵钰民知道闻器来离宫的目的是什么,大乾纷争过些日子就要平息了,而自己这段时间偷懒已经歇够了,该是回到长安处理国事的时候了,闻器就是来监督自己回长安的。
一想到每天堆积如山的奏折,赵钰民就感觉脑袋发涨。自他即位后殚精竭虑十二载,年年大战,国内民生,边地征伐,每天一睁眼就是政事,活生生把一个有些慵懒的太子变成了一个勤奋的圣人皇帝。
赵钰民每天被朝中老臣“驱赶”,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不是几个月,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二载,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能离开长安城,来离宫休养些日子。还得掐着时间算日子,赵钰民以为到年底,这场纷乱才会结束,不过谁想到自家二小子这么能干,这才四月初五就把事情要做了结了。
“圣人,准备什么时候回长安啊!”闻器的声音传了过来,赵钰民此刻的安宁,瞬间变成了悲愤。
“朕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就回去!”赵钰民不耐烦的嘟囔着。
闻器嘿嘿一笑,从袖中拿出来一把金尺,看了一言,拍了拍脑袋:“老喽,老喽,拿错了,嗯应该是这把!”
看着闻器从另一只子掏出来一把金尺,赵钰民四十多岁的人,猛地跳了起来,面露惊恐:“朕都四十多了,闻器你不要欺人太甚,莫拿先皇金尺,朕是九五至尊,你这是欺君!欺君!”
赵钰民大声呼喊起来,欺君之罪,诛一族,夷三族。
只是闻器却把赵钰民的置于耳旁,右手攥着金尺,用金尺拍打着左手,忽然留出寂寥悲苦的表情,一双老目涌出泪水:“圣人都四十多了,今日手拿金尺,与十五六岁的钰民太子秉烛夜谈仿佛就在昨日,人老了,糊涂咯!”
说完话,闻器没有和赵钰民行礼告退,佝偻着身子,弯着腰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眼前闻器老迈的背影,赵钰民眼眶一热,当年自己身在东宫之时,四旬的闻器身为太子少师。
多少个夜晚,从先贤典故到为政之道,从民间小事到治国方略,两人秉烛夜谈,抵足而睡。
转眼间,自己早已经到了当年闻器的年纪,而闻器也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翁了。
“少师!”赵钰民快步走到闻器身前拦住闻器,喊了一声二十几年的称呼。
闻器看着赵钰民没有说话,一双老目诉尽了一切。
赵钰民环视周围,宫女侍卫离得很远,四十多岁的人了,老脸一红,伸出左手:“朕没有犯错,就破例,允你一次!”
看着赵钰民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闻器眼中露出一抹狡黠,喊了一句:“兵不厌诈!”
“啪!”
“啪!”
“啪!”
闻器手中金尺落下在赵钰民的左手心上,力道不大,赵钰民还能忍受这点疼,看着闻器老顽童的样子,赵钰民只觉得心中悲伤异常,闻器老了,闻器没有骗自己,太医给闻器把过脉,闻器真的老到发糊涂了。
赵钰民扶着闻器,往离宫走,四十多岁的赵钰民让宫人先送有些疲倦的闻器去休息,自己去了书房,挥退宫女太监,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眼泪哗哗的流淌,老齐国公姜彻年后摔了一下,腿骨摔断,卧身床榻,现在亲眼目睹闻器的老态,悲伤不禁从心头涌出。
闻器已经老糊涂了,只想着能陪在钰民太子身旁。
他,赵钰民,再也没有遮风挡雨的长辈了!
武将卧床,文臣智昏,何其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