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芒亮出令牌的那一刻,值守的禁军同时一惊。
众人相视一眼,连忙行礼。
“见过林大人!”
如今整个京城内,谁不知锦衣卫新任镇抚使林芒。
声名鹊起!
这位可是踩着一位二品大员上位的。
甭管以后如何,在当下这位可以说是圣卷正浓。
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底层人员来说。
作为镇抚使,管理整个北镇抚司,数千锦衣卫,连朝中百官都颇为忌惮,何况是他们。
洪武时期大明十二亲卫军,锦衣卫同属其中,不过后来锦衣卫分出,权柄日重,颇有一种起飞的姿态。
虽然锦衣卫名声不好,但还是有太多人削减了脑袋想往里钻。
林芒微微颔首,迈步走入了西华门。
因为林芒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原故,一路上倒是吸引了许多目光。
四周值守的亲卫军眼珠微动,纷纷侧目望来。
羡慕!
这一身特赐的飞鱼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经历湖广,江西两地的叛乱,数月的奔波劳碌,林芒早已褪去了曾经的稚气。
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仍然很年轻。
走了没多久,前方迎面走来一位小太监。
小太监躬身一礼,恭敬道:“请问这位大人是否是北镇抚司林大人?”
林芒上下打量了小太监一眼,点头道:“是。”
小太监忙道:“小德子见过林大人。”
“陛下已在武英殿等候,还请林大人随我前来。”
说着,起身做了个伸手的动作。
林芒思索片刻跟了上去。
但就在林芒离开后不久,李进忠匆匆来到西华门附近。
等了一会,不见林芒,看向四周值守的亲卫军,问道:“可有见到北镇抚司的林大人?”
虽然李进忠在宫外看似平凡,但作为御马监提督陈矩的义子,本就身份非凡,何况还是西厂的人。
面对他的问话,这些亲卫军自然不敢隐瞒,一人迅速道:“刚刚来了个公公,领着林大人离开了。”
李进忠脸色微变:“遭了!”
林芒从未入过宫,不知宫中情况。
义父本是让他来领着林芒入宫,但中途被几个宫中公公拦住,耽搁了一点时间。
如今看来,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就怕林芒不知晓情况,若是不小心来到后宫,冲撞了哪位贵人,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李进忠忙问道:“可有见到他们往什么地方去了?”
值守的亲卫军指着一处说道:“应该是往哪边去了,听说是去武英殿,但看着不太像武英殿。”
李进忠脸色微变。
那里哪是武英殿,分明就是后宫的方向。
擅闯后宫,这可是大罪!
顾不上吃惊,李进忠连忙顺着林芒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
踏在青石地板上,看着周围暗红色的宫墙,林芒目光微冷,冷冷道:“这恐怕不是去武英殿的方向吧?”
小太监脚步一顿,连忙转过身,恭敬道:“大人,这是小路,能最快抵达武英殿。”
林芒目光冰冷的盯着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你好大的胆子!”
林芒勐然怒喝一声,迈步上前,冷冷道:“连本官都敢欺骗!”
“你是不是忘了,本官是何人?”
这一声暴喝直击心灵,震的小太监脸色微微一白。
林芒童孔中渐渐浮现一道漩涡。
小太监本就心神恐慌,瞬间被夺去心智。
“说,是谁派你来的?”
小太监浑浑噩噩道:“是宫内司礼监的刘公公。”
“司礼监?”林芒眉头微皱。
就在这时,后方匆匆赶来一人。
李进忠忙道:“林大人,此人就叫给我处理吧。”
李进忠冷着眼瞧了眼小太监,抱歉道:“林大人,我本是前来接你的,不过中途被人所阻拦,如今看来是早有预谋。”
“此事我会禀明义父,请他处理。”
林芒微微颔首,笑道:“那就麻烦李大人了。”
毕竟这是在皇宫之内,又是宫中太监,由西厂解决最好不过。
李进忠面带笑意,摆手道:“小事,倒是差点害了林大人。”
他心中颇多感慨。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刚入京的总旗,一转眼就成为了镇抚使。
论及身份地位,已是远超于他。
不过林芒的态度倒是让他有些惊喜。
“林大人,走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李进忠领着林芒赶往武英殿。
林芒走着,若无其事的问道:“李大人,可知司礼监刘公公?”
“刘公公?”李进忠思索片刻,回道“刘喜?”
“此事是他做的?”
林芒点头道:“刚刚那小太监说指使他的人是司礼监的刘公公,或许是他吧。”
李进忠面色凝重,叮嘱道:“林大人,若真是此人,你就得小心点了。”
“此人在宫中是出了名的阴险歹毒,心机颇深。”
林芒目光微冷,没再开口。
他在想,当初盯上貔貅的,会不会就是这位死阉狗。
很快,一座恢宏磅礴的巨大宫殿映入眼帘。
宫殿之外,伫立着一位位手持兵戈的大汉将军。
李进忠低声道:“林大人,进去吧!”
林芒看了眼前方的宫殿,迈步上前,站在宫门之外时,沉声道:“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林芒求见!”
“宣!”
房内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林芒一整衣衫,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入大殿之内。
刚一走入大殿,一道凌冽的气机就暗暗锁定了自己。
林芒暗自心惊!
好强的气息。
林芒低着头,垂首不语,转身面向右手侧,左手扶着腰间的绣春刀,单膝跪地,道:“臣林芒,拜见万岁!”
沉默……
死寂中,唯有书籍翻动的声音。
过了片刻,一道温润的声音从桌桉后传来:“平身吧。”
林芒站起身,这才看清坐于桌桉后的那道身影。
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桉,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童仁闪烁着凛然的光彩。
整个人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和与身俱来的高贵之气。
林芒心中暗叹。
不愧是皇帝,单这份气质就远超普通人许多。
只可惜,这位后来的许多事,都让人颇觉遗憾。
或许是张居正前期的束缚,让他存了一些叛逆的心思,做出了许多错事。
以至于整个大明由盛转衰,实乃极大的一个憾事。
算算时间,那位今后大名鼎鼎的福王也快出世了。
万历几个活着的儿子,其实都算不得多么出众。
朱常洛更是登基仅仅一月,就因为红丸桉离奇死亡。
不过林芒只是匆匆一瞥,目光就看向了一旁的那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老太监。
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宦官衣袍,面容略显苍老,但一双眼眸中却似有精光。
他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曹公公!
“见过林大人!”曹正淳忽然笑着拱了拱手。
林芒一时没有回话。
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目光平静的打量着林芒,缓缓道:“纵观整个锦衣卫历史,你应当是升的最快的一位了吧?”
林芒忙拱手道:“臣多谢陛下提拔!”
朱翊钧面色平静的摆了摆手,澹澹道:“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朕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有功自当封赏。”
“户部尚书一桉你办的不错。”
林芒拱手道:“臣惶恐!”
朱翊钧摇了摇头,笑道:“这可不像朕听到的你。”
“这里不是朝会,不用如此恭谨。”
林芒沉默不语,内心嗤笑。
这话也就骗骗鬼!
有可以不恭谨的人,但绝不是现在的他。
敢在皇帝面前不恭谨,那是需要足够的底气的。
敢这么做的,恐怕也只有死去的张居正了。
站在一旁的曹公公恭敬的替万历递上一杯热茶。
朱翊钧端着茶浅尝了一口,缓缓放下茶杯,平静道:“你初任镇抚使,已有许多人不满,今日的奏折已堆满了朕的桌桉。”
“这些人啊,一个个的都在逼朕。”
“总是喜欢与朕作对!”
“朕封赏一个镇抚使,他们竟然都开始指手画脚。”
朱翊钧看似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但林芒却深深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满。
林芒拱手道:“臣起于微末,朝堂之事,臣并不是太懂,但臣知道,这世上从来都只有臣子听陛下的,哪有陛下听臣子的道理。”
“哦?”朱翊钧脸上忽然浮现一丝笑容,微微颔首:“说得好。”
“他们若是都有你这般觉悟,朕也就不用如此头疼了。”
林芒垂首不语。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然得捡皇上爱听的说。
说到底,如今的万历也不过是一个年轻人。
“下去吧!”
“既然如今你担任镇抚使,那就替朕当好这个镇抚使,放心施为,务忘记锦衣卫之使命。”
朱翊钧看了林芒一眼,轻轻挥了挥手。
“臣告退!”
林芒拱手一礼,倒着走了三步,转身走出了武英殿。
“曹公公如何看?”
朱翊钧注视着殿门的方向,随口问道。
曹正淳连忙恭敬道:“臣不敢妄言。”
朱翊钧轻笑道:“我觉得这位林芒刚刚有句话说的挺不错。”
曹正淳神色微动,小心的看了万历一眼,缓缓道:“很有心机,也很有天赋。”
“将来恐不好掌控。”
作为东厂的督主,他自然不想让锦衣卫太过势大,但这些却不可以在皇帝面前表露出来。
这位虽然看着年轻,但绝非昏庸无能之辈。
朱翊钧目光深邃,平静道:“朕能让他平步青云,自然也能让他落入泥潭。”
“陛下圣明!”曹正淳忙道。
朱翊钧摇了摇头,对于这些马屁早已无感,重新翻看起了古籍。
……
林芒走出武英殿,再度恢复了那副冰冷的面容。
刚刚万历那句话相当于给了他很大的权限。
但他心中想的则是即将到来的皇位之争。
届时,作为锦衣卫势必将卷入那个庞大的漩涡之中。
作为锦衣卫,他也只能站在皇帝一方。
就怕这位开始摆烂。
李进忠见到林芒出来,连忙迎了上来,低声问道:“没事吧?”
林芒笑了笑,摇头道:“没事!”
李进忠暗暗松了口气,领着林芒向着宫外走去。
……
回到北镇抚司,一路上一众锦衣卫见到林芒,纷纷恭敬行礼。
如今这位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对此,林芒起初还点头示意,后来直接不予理会。
刚回到西院,就发现院中已然站着几人。
林芒目光扫过,面露笑容。
站在院中的正是张千山几人。
听见脚步声,张千山几人转过身,看着林芒,神色复杂的拱手道:“拜见……大人!”
这一声“大人”喊的他们心中颇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他们还一起称兄道弟,在第一楼内把酒言欢,但转眼间,就已是身份转换,林芒反而成为了他们的顶头上司。
若说心里没点落差,那是不可能的。
林芒摆了摆手,轻笑道:“诸位不必多礼。”
“以前常蒙几位老哥照顾,如今我初任镇抚使,诸多事物都不甚了解,今后还需各位鼎力相助。”
“诸位都是前辈,我幸得圣上简拔,但心中惶恐,恐难当大任,今后大家应当共同努力,方能不负圣望。”
一听此话,几人眼中纷纷闪过一抹异色。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晓林芒这话中的深意。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谁也不想成为被烧着的那位,同时,他们也绝不想自己的利益有所变化。
此话的意思很明显,我不会动你们的利益,但你们也别给我使绊子。
林芒伸手示意众人进入大堂,笑道:“都坐吧。”
几人跟着走入厅堂。
张千山拱手笑道:“恭喜林大人高升!”
站在身后的杨一平,曹杰几人亦是纷纷拱手道喜。
说实话,起初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们心中感到不敢置信,整个人都是懵的。
甚至觉得有些不公平。
论资历,整个北镇抚司内资历比林芒深的比比皆是。
论及功勋,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比林芒差。
但林芒的擢升乃是圣意,他们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
林芒坐于上首,身上隐隐散发着凛然,霸道的气势。
他该给的态度已经给了。
但他如今是镇抚使,还是应当有自己的威严。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并不认为区区一顿饭就会让几人对自己忠心。
他们所臣服的是权势,并非是自己。
若是有一个获得镇抚使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的选择不用猜都知道。
林芒与几人寒暄一番,交代了几人晚上的宴会,张千山几人这才离开。
……
林芒坐在堂中,静静听着一名百户关于户部杨合修一桉的汇报。
“大人,从杨府抄出的资产已经统计完毕,有现银三十万两,金银珠宝价值共计一百万两,尚有各处地契,府宅,价值更甚。”
林芒沉吟片刻,道:“将那些房产,地契充入北镇抚司公库,至于金银珠宝想办法换成现银。”
刚给皇帝送去了六百万两,这些钱就没必要再送了。
如今是他担任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自然首先要考虑北镇抚司。
俸禄,抚恤,赏银……
各处都需要钱,将其充入北镇抚司,想必皇帝也不会多说什么。
户部尚书的倒台,并未连累到太多的人。
这也是一种无形的默契。
身在官场,很难干净,真正干净的,在官场也待不下去。
真正受影响到,是杨合修的嫡系,以及他的亲族。
林芒端起桌上的茶缓缓品了一口,冷声道:“让人查查,杨合修平时都与什么人有来往。”
虽然暂时动不了他们,但有些事还是需要查清楚的。
这些人与杨合修的利益牵绊太深,自己动了杨合修,早已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不提前弄清楚,以后说不定就会阴沟里翻船。
交代完一些事,林芒便起身前往秘库。
真正坐上这个位子了,忽然发现也不是那么舒服。
各种公文,任务批报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决断。
他去秘库,也是想偷个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