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解,但当起身来到餐厅门口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那个娇俏少女穿着日出高校的校服,再加上一张明显是未成年人的脸,服务员当然不敢随便放进去。想到对方上次在老帝国酒吧穿的是疑似高级定制的裙子,明显不缺少能进入高档餐厅的得体衣服,今天这样穿该是一种应时的情趣,另类的“女为悦己者容”,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赶紧上前向服务员解释,带着堀未央奈进了餐厅。
Les Saisons的装修风格与帝国酒店保持一致,空间内主色调是温暖的橡木色,投射出的灯光是3000K色温的暖白,椅子包裹着米黄色天鹅绒布料,桌上铺着极具垂坠感的深红色桌布,每张餐桌顶上都有一盏华丽的欧式吊灯提供照明。餐厅不仅空间宽敞,每张餐桌之间的距离也大,不少还用屏风隔离,在寸土寸金的东京比较少见,一眼就能看出是高档场所。因此,校服就显得和环境有些不协调了。
林真秀也觉得有点别扭,总觉得自己像有钱的坏男人用奢侈生活诱骗未成年少女堕落一样。不过,很快又有点感谢这种不协调感觉——堀未央奈被餐厅的环境和周边那些衣着、谈吐、进食礼仪都很讲究的食客一起制造出的氛围压制住性格,一本正经起来,让这个男人松了口气,觉得今天这顿饭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折发生了。
事实也是如此,在吃饭的过程中,两人也就谈了会儿娇俏少女这几年的高中学习情况,他因此知道乃木坂46的成员们很不少都在日出高等学校的通信制课程继续学业,如也是今年毕业的川后阳菜,前几年有中田花奈、能条爱未、生驹里奈、斋藤千春,明年会有伊藤纯奈和斋藤飞鸟。不过,除了斋藤千春去年考入明治大学外,这些成员都没有继续学业的打算,接下来会专心当着偶像。
听到这里,林真秀想起年初陪雪峰欧石南故地游回来后母亲说的话,装作不经意地道:“斋藤桑考上明治大学了?看来日出高校的教学质量还不错嘛。既然这样,你有想过去考大学,继续读书吗?”
堀未央奈原本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脸有点僵硬——高中毕业对她这种不爱学习的人来说堪称人生大解脱,怎么会再考虑去上大学?而且,一旦上了大学,就等于和ace甚至top说再见——像白石麻衣、西野七濑都只是高中毕业,樱井玲香、秋元真夏、若月佑美读了一两年大学后因为无法兼顾不得不退学。那些认真上大学的成员,不是因为身在under,比如斋藤千春,就是已经成为元乃木坂,比如市来玲奈、安藤美云。只有生田绘梨花是个例外,但据说也已多次接到学校的出席率不足警告,很快要在工作和学业之间做艰难选择了。还想着当日本第一偶像,进而当女优的她自然没兴趣做这无用功。
“我回去后想一想。”娇俏少女不敢直接说不,先是敷衍,再为接下来的拖到大家都忘记打埋伏,“听麦球说,想要兼顾还挺辛苦的,她要不是那时已经是大四,基本不上课了,也撑不下来。”
林真秀哪能看不出来,心里直叹气——白石麻衣和卫藤美彩都二十三四岁了,再要求她们去上大学不现实,但堀未央奈还没成年,没什么问题,而且,偏差值在35以下的F级大学很多,比如高濑早百合上的东北文化学园大学,位于东京的也有不少,学力低并不是阻碍,但自己不愿就无计可施了,只好结束这个话题,转而询问关岛行的情况。娇俏少女如释重负,连忙说起当时有趣的事,林真秀也配合微笑、点头、吃惊,将稍显沉闷的气氛活跃起来。
等吃完饭,服务员送上咖啡和巧克力热饮时,他将白色情人节的回礼取出,交给堀未央奈,“明天晚上要和NhK的柴崎制作人一起吃饭,抽不出时间,回礼只能提前给你了。”
白色情人节在日本的推手是一家菓子厂商,最常见的回礼因此是糖果和曲奇。他给几个姑娘准备的是北海道着名的“白色恋人”巧克力夹心薄饼——不是为了别的原因,纯粹是用名字安慰对方,稍微弥补下不能附上卡片的遗憾。
娇俏少女在约今天一起吃饭时就知道这件事了,也猜到今天会得到回礼,没在正日子收到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高兴地接过。正琢磨该不该当场打开,林真秀又递过一个纸盒,说:“这是祝贺你毕业的礼物。”她的情绪一下低落了不少,投过来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幽怨——第二份礼物在盒子上用丝带绑着一张卡片,说明礼物如果带卡片,就会在盒子外。以此类推,白色情人节的回礼没有附带表示心意的卡片。
林真秀只能装作没看到,但终究还是心存愧疚。因此,当起身离开餐厅,快到酒店门口时,听到堀未央奈撒娇说“林,都这么晚了,送我回家好吗?”明知现在不过20点多,存在被ゴシップ杂志记者尾行的可能,还是与娇俏少女共上了一辆出租车,最后的坚持不过是假撇清地上了副驾驶座,以及在快到时,转头说:“等会儿我就不下车了,你自己上去吧。”
不过,诱惑照例还是来了——坐在后排的堀未央奈身体前倾,从背后勾着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随着声音传入他的耳道,“我以后应该不会再穿校服了,不想再多看一会儿吗?这可是真的校服,不是cosplay哦。”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起到了反效果——林真秀其实一直很介意两人的年龄差距,当被提醒身后少女尚未成年后,下意识地再次拒绝,只是为了不伤人心,说得像在挑逗一样。
“就算毕业了,难道不能为我再穿一次吗?其实,我觉得你们不少制服也挺像校服的,第7单、第8单、第10单、第13单,比你身上这件好看,这次的oL风也不错。你要不借出来,到时一件件换给我看?”
这当然不行了——借出来不难,但肯定会被认为拿去玩情趣游戏了,进而等于半公开承认自己有了男人。虽然会社的管理层已默认这件事,但一想到还不知情的服装管理人员投过来的诡异目光或暧昧笑容,她就觉得羞耻难当。哼哼唧唧了一会儿,还没想到该怎么再诱惑,目的地已到,只能不甘不愿地下车,但总是被拒绝带来的羞恼还是让这个娇俏少女难得牙尖嘴利地反击了一次。
在林真秀为了目送她进公寓,降下副驾驶座的车窗后,她凑上去,装作开心地道:“好呀,我过几天要是能碰到今野桑,就和他说,他肯定会给你面子的。”接着撒娇一般道:“先说好,穿归穿,可不能再让我叫你老师了,也不可以逼我叫爸爸。”说罢,转身就跑,进了公寓后,又隔着玻璃大门做了个鬼脸,才消失在这个男人的视线中。
林真秀哭笑不得地转回头,不敢去看身边的司机,咳嗽一声道:“请去赤坂。”
回到宿舍后,他洗澡换衣服,开始写今天的要事记录,考虑接下来该怎么更好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等结束后,又回忆起晚上吃饭说的那些事,忽然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赶紧拿起手机在Im上发了一条消息。
“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能打听到东音大对学生出席率的要求吗?如果和艺人工作起冲突,实在不能兼顾时,有什么两全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收到回复,“明天替你去高等教育局问下。”几秒后,又收到第二条回复,“这才对,我们的眼光就该高一点。”
他苦笑地摇下头,将手机放在一边,不再理会,收拾了下,在雨声的相伴中进入睡眠。
窗外的春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不停,在第二天到来后,陪伴他上班,又在晚上陪伴他下班,最后送他进入涩谷NhK放送中心附近的一家餐厅,在预定好的包间内静静等候。
等了一会儿后,在铎铎的敲门声中,包间房门被推开,随着外面大厅的声浪传入,服务员引导去年红白歌会首席制作人柴崎哲也和NhK播音员桑子真帆进来,林真秀笑着起身相迎。
他前几天从卫藤美彩这里听说乃木坂46合同会社与Npbエンタープライズ已基本谈成日本女子棒球代表队官方应援人的合作,对方还很给面子地附赠棒球番组——《热爱棒球!集结!侍Japan(野球大好き!集まれ!侍ジャパン)》的一年主持人合约。
事情既已办成,该有的感谢不可少。恰好,他正面临和谁一起过白色情人节都不合适的困境,灵机一动,就约了柴崎哲也今天吃饭,这样至少卫藤美彩就没法嗔怪了——可是为了她的应酬。桑子真帆帮着牵线搭桥,又是大学同期,当然也必须邀请。
三个社会人之间的饭局可比前一天在Les Saisons法国餐厅的那场气氛融洽多了。而且,林真秀还送上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礼物,更是再次润滑了彼此的关系。
“新的财年就要开始了,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负责的一些海外文化交流活动已经立项,宣传方面的事还想请NhK多照拂。这是活动的清单,哪些NhK有兴趣,外务省可以发邀请前往报道,费用我们承担,请柴崎桑不吝指点。没时间的话,告知邀请哪位制作人和他的团队参加合适也行。”
柴崎哲也接过打印的名单,看着上面在胡志明市举行的“日本樱花节”、在bJ举行的“邦乐世界巡回公演”、在曼谷举行的“thAI-JApAN IcoNIc mUSIc mUSIc FESt 2”、在雅加达举行的“对话东南亚穆斯林青年”等一连串文化活动名单,笑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对方投桃报李,给一个公费旅游的机会,而且非常体贴——就算自己不用,也可以转让给别的制作人赚人情。此等知礼守信大方的职业官僚,可以深交,于是欣然接受,“好,我先收起来,回头给林企画官消息。”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后,故作不经意地道:“想起来一件事,《热爱棒球!集结!侍Japan》是网络配信的番组,Npbエンタープライズ其实有些怠慢了。我回头问下其他电视台的友人,看有没有进地上波或者卫星波的可能。”
林真秀含笑点头,只是不方便道谢,就用敬酒代替,两人满饮一杯,相视而笑。
等吃得差不多了,主人找个借口离开包间去结账,才在收银台将信用卡递过去,就觉身边出现一个阴影,随意瞥了下,发现原来是桑子真帆跟了过来,还没等他问“真帆前辈怎么来了”,递过来一个纸盒。
“这是什么?”他诧异地接过。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林真秀笑了,“真帆前辈让我猜谜吗?”说着,打开纸盒,见里面是一本似曾相识的书,不由得愣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抚摸封面,心里默读书名——《***选集(第五巻)》,心生惆怅,轻声问:“她让你给我的吗?”
桑子真帆平静地道:“她现在的工作有一部分是把以前的纸质书电子化,放到网络上配信。这本书是整理时在仓库中发现的,你不是以前在学校图书馆看过,很想收藏一本,但一直买不到吗?她还记得这件事呢,发现后就买下了,让我转交给你。”
他心潮起伏,难以克制地想起那段大学岁月,那些熟悉的同期生,那些值得回忆的往事,“逝者如斯夫”的感慨缠绕心头,难以遣怀,好一会儿后,才有些艰涩地问:“是让真帆前辈今天给我的吗?”
“不是,你想多了。”桑子真帆没好气地道,“她昨天才给我,又不知道今天我们会见面,怎么可能是你想的那样。不过,她确实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交给你,我猜意思是当诞生日礼物吧。”
林真秀稍微放心了一点,自嘲道:“我这人总是想得太多,的确不该。”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有点诧异。
“那你收下吗?”
同期送的礼物,也不是很贵重的物品,拒收岂不是表示要割席分坐?这个男人不解地反问:“不能收吗?”
“当然可以收,但记得回礼哦,别说你忘记她是哪一天生日。”桑子真帆立刻接话道。
他怎么可能忘记——同期生中就他们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熟悉起来,一开始就有不错的同学关系,诧异化作苦笑,也明白这位前辈校友为什么会提前给自己了——为了让他有时间准备回礼,踌躇了会儿后,还是觉得不见面为好,就道:“我明白了,可那天我不在国内,真帆前辈能不能替我转交?”
这个请求立刻遭到拒绝,“别找我。我不姓红,也不姓王,有事你们自己解决去。”
林真秀纵然满腹心思,也差点被逗笑了——在大学时,桑子真帆一度很热心想要撮合他们,他就和对方开了个玩笑,说“你要是姓红就没问题,姓王可万万不行”,等追问得知是什么意思后,拿起笔狠狠戳了他两下。
想到这些往事,他更加黯然,最后只能说:“我知道了。”随后,克制着低落的情绪结完账,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包间,强颜欢笑般与柴崎哲也最后应酬了下,随后在餐厅门口分别,打着伞,听着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的雨声,向电车站走去。
初春还有几分寒气的东北风带着水汽打到他的脸上,让他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即便身边是灯红酒绿,他依然感到无比孤寂。等走进电车站,收起伞,摸了摸被空气中水汽润湿的头发,看了看被路上雨水打湿的裤脚,还有脚下的影子,忽然觉得自己很狼狈,莫名想起一句话,似乎有点适合此刻的自己。
“他好像条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