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耳边网红脸少女兴奋的声音传来,将林真秀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才问出口,他已明白原因——场内岚的声音正在回荡,“那么,距离216年只剩3秒不到了。”
“1、9、8、7……”全场都在随着倒计时高声呐喊着。
当“1”在万众欢呼中被喊出来时,中央舞台上烟花绽放,场内多处预先布置好的礼花筒将彩条亮片喷射到空中,又纷纷洒落在内场观众身上,全场喜庆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叮!”蓝牙耳机中传来im添加好友的提示音。
是她!林真秀条件反射式地想,低下头看手机屏幕。当看到通知栏上有一个id是erikaikuta的好友申请,就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几乎是瞬间,好友列表中多了一个少女的头像,随即第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林,新年好。希望我是216年第一个和你说这句话的人。”
紧接着,又收到了第二条消息,是一个音频文件。他没有迟疑地点了下去,蓝牙耳机中立刻传出一段二胡独奏的弦乐,紧接着各种乐器混音相伴而生,旋律宛转悠扬,带有极强的中国风,正是那株雪峰欧石楠向他谢罪时曾唱过的《遥かなるチベット》。
前奏稍纵即逝,紧接着是熟悉的女声响起,浑厚而高亢,唱的也是他清楚记得的歌词,只是有些地方似乎稍微发生了变化。
“あわせはどこにある?(幸福在哪里?”
“何度问いかけただろう(已经记不清问过多少次”
本来下一句应该是“ここじゃないどこかだと(大概在别处”,而此刻他听到的是“大概在林这里。”还没等反应过来,下一句“谁もが答える(每个人都是如此回答”之后,原本的歌词“空を飞んでる渡り鸟に闻こうか?(不如向翱翔于天空的候鸟打听?”又变成了“向翱翔于天空的候鸟打听也是这样。”
这个男人差点就没笑出声来,当听到“草木は萌え,花は咲き,美く辉いた(草木萌芽,鲜花绽放,万物闪烁美丽光芒”,然后原本紧接着的“桃源郷(世外桃源”变成了“林”时,耳边又响起了“前辈”的呼唤。
林真秀不得不暂停播放,看向身边,意外地发现网红脸少女虽然叫了他,却没有看着他,而是望着中央舞台,望着还在不断升起的一朵朵冷烟花。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新年好。”久保万里子说,而紧接着,他最害怕的问题终于来了,“忘记问了,前辈查过《魔鬼小提琴家帕格尼尼》主题曲的名字吗?”
他的心直往下坠,沉默半晌,才艰难地答道:“对不起,我忘记了。”
网红脸少女转过头,惊疑不定地望着身边的前辈,欲言又止,但在周边热烈的气氛感染下,尽管感到有点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认识前辈整整一年了,从七夕第二次见面到现在,前辈都是那样優い。”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左右,忽然换成英语,道:“oneminuteithyoujustno,ismorethanabsolutelyeverythingtomebut,ipreferhavingyouacpanyingforlifelongtimetotheshorttimetenderness(刚才与你的一分钟,比世上一切更珍贵。可是,我不想要短暂的温柔,只想要你一世的陪伴。”
林真秀看着眼前那张羞红的脸,渴望的表情,听着那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的告白,只觉得自己的心像冰块一样在融化。可是,脑海中又有一幅幅画面出现,随之而来的一个个声音提醒他,如果说“ido”,接下来将面临什么。
“但万里子不一样,从小聪明懂事,不仅学习好,待人处事也是积极大方,我和她父亲都寄予厚望,就指望她今后能招个婿养子,延续久保家名。”
“我答应一定会听话,今后继承家业,照顾ーちゃん。”
“不会了。不会再多一个,我发誓。”
“我是想说,当我用74天证明我不是一时冲动后,还想用最后一分钟来证明,我想你。”
“那时我二十六岁,是大龄偶像了,毕业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所以,想问下还有没有关于我接下来该做什么的具体建议。”
…………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令久保万里子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心也在一点点往下坠,不安感越来越重,情绪越来越慌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抱着残存的希望试探着道:“ibegtoknoexpresslyyourintentiontouchingthelovebeteenusnecessitypelsmetoobtainthisanser,havingbeenmorethanhalfayearoundedbythedartoflove,andnotyetsurehetherishallfailorfindaplaceinyouraffection(我渴望获悉你对我们之间爱情的看法。我有必要知道答案,半年多来我被这爱情之剑刺的遍体鳞伤,而我还不确定我在你心中是否占有一席之地。”
林真秀一下子惊醒过来,因为,他恰好知道这段话改自哪里——英国都铎王朝第二任国王亨利八世1527年写给其第二任王后安妮·博林的一封情书。情深是情深了,但结局并不美妙——1536年,安妮·博林被亨利八世以通奸罪处死。
这是不详的预兆吗?是上天在提醒我吗?这个男人悚然惊,凛然恐,也因此恢复了理智。
如果说“ido”,久保家会反对,高濑家会报复,和她在一起会比和其他任何一个人在一起要面对更多的困难。答应一定会听父母的话,今后继承家业,照顾ーちゃん的她能和我一起坚定地抗下来吗?我,真的忍心让只有17岁,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没有成熟的三观她为了我反抗她的父母吗?
一直在动摇的心终于慢慢停止了摇摆。
“你看,这烟花在空中绽放,是不是显得纯粹又美好?”他视线投向中央舞台的上空,看着不断射向空中的冷烟火,想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心情沉重地道,“可惜啊,它们不能像你的名字那样‘鹏程万里’,而是像我一样,飞得再高,终有落时。因为,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前辈想说什么?”网红脸少女似懂非懂,这让她更加焦躁,脱口问道。
林真秀的心此刻已经沉入冰冷的水中,说话的情绪也因为极度难过而变得极度平静。
“loveisacarefullydesignedlie(爱情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谎言。”在隐晦地告解后,他望着中央舞台的上空,冷烟火已经停止,除了淡淡的烟气外没有留下其他痕迹,继续道,“therearenotrailsoftheingsinthesky,hilethebirdshasfliedaay(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鸟儿已飞过。”
话虽雅致,却也易懂。声才入耳,久保万里子的脸就瞬间失去了血色,昨天还觉得希望已经触手可及,今天就被摔得粉碎,这种极端变化带来的心理打击令她感到胸口闷到喘不过气来,灵魂也像是浮到空中,与身体失去了联系。眼前是全场欢乐,而她却好像是在冷眼旁观,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那样。
“对不起。”身边男人的声音将她的灵魂召唤回身体。她下意识地想乞求,说:“ineedyoulikeineedtheairtobreathe(我需要你,正如我需要呼吸空气。”但到了嘴边,还是被仅剩的自尊制止,换上的是看似豁达的悲愤和隐藏在背后的渴望。
“nooneindebtedforothers,hilemanypeopledon'tknohotocherishothers(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不懂得珍惜谁。”
男人沉默不语,少女越等越是心冷。
舞台上还在欢快地唱着各种快节奏的偶像歌曲,四周还在嗨到极致地打call响应,她却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气氛,掀起膝盖上的羽绒服,站起身,用硬邦邦的声音道:“抱歉,我想走了。”
林真秀只好也起身,低声道:“那一起走吧,我送你去火车站。”
久保万里子凝视着这个原本熟悉无比,却变得又而陌生的前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ifecanonlyencountereachotherratherthanstayitheachother,theniishehadneverencountered(如果只是遇见,不能停留,不如不遇见。”
话虽决绝,隐藏在背后却是卑微的恳求,她只是想用“要么相爱,要么陌路”这种不给自己留余地的最后通牒挽救眼看就要远去的爱情。
可是,她等到的还是失望,听到的是如果以前会夸赞前辈看透这个世界,此刻只感觉无比厌恶,因为本质还是拒绝的劝说。
“bettertolightonecandlethantocursethedarkness(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燃起蜡烛。”
网红脸少女终于陷入绝望,冷冷而又悲愤地回敬了一句“henloveisnotmadness,itisnotlove(如果爱不疯狂就不是爱了”后,转身就走,只是从席位走到通道时跌跌撞撞,屡屡碰上其他席位上的人,而平时很有礼貌的她此时却紧绷着脸,一句“抱歉”都没说出口。
林真秀唯恐出事,紧跟在后面,看到久保万里子出了东京巨蛋后,没有狂奔而走,而是去东京巨蛋城游客服务中心取旅行箱,稍微放心一点——说明还没有失去理智。
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取了自己的旅行箱之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着网红脸少女拉着旅行箱近乎小跑地向前快步走着,走进大江户线的春日站,走了一半又扭头往回走,从地下通道进入丸之内线的后园站,心里叹了口气——显然,对方刚才是情绪激荡到忘记自己应该去东京站,等几个小时后乘坐新干线隼号1次回仙台,而是下意识地打算回莺谷。
从地铁站到火车站,他一路上就这样遥遥地跟着,在东京站的候车厅内,满心担忧地守望着。或许有那么一刻,他曾经想过走上前,拉住并安慰对方,但在路上听到密集的im新消息提示音,不得不看了一眼,结果看到im上几乎是同一个时间点从nhk音乐中心后台发来的众多新年问候和笑意盈盈的自拍照片后,还是黯然放弃。
时间不断流逝,车站窗外的天色从漆黑渐渐变得昏黑,从厚厚云层背后透过的光线越来越密,越来越亮。不知不觉间,215年最后的夜色挥手作别,远方出现216年第一天的鱼肚白。整个东京也像是从睡眠中醒来,各种市井人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带来生机与活力。
没过多久,新干线隼号1次开始广播提醒登车,林真秀见自己连续几个小时看着,同时对方也是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像是处于被美杜莎石化状态中的久保万里子终于动了起来,先是转了下头,视线投向自己,随即立刻收回,面无表情地起身,拉着旅行箱过了检票口。他立刻跟上,尾随进入同一列车厢,等网红脸少女找了个靠窗的席位坐下后,在后面随意找了个靠通道的席位坐下。
216年1月1日6点32分,列车缓缓启动,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向后倒退,并越来越快,像是要将他们在东京发生的一切抛在后面,奔向有过美好开始的仙台。
坐在车厢前部的少女望向窗外,玻璃窗隐约反射出她在没有前辈的注视后,终于敢放任眼泪流下的脸,但反射不出她心中对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男人的想念。
“nomatterhofaraparteare,mythoughtalaysfindtheiraybacktoyou(无论我们相距多么遥远,我的思念总在你的身边。”
坐在车厢中部的男人望着前方不远处某个坐席,虽然靠背挡住了那个身影,但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同时无法移开的还有他不敢向人倾诉的遗憾。
“maybetherearefivethousandrosesintheorldassameasyou,butonlyyouaremyuniquerose(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喀嚓、喀嚓、喀嚓……列车在东北新干线上疾行。
216年1月1日8点3分,隼号1次将他们从既有甜蜜,也有伤心的东京送回到只有美好回忆的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