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林真秀不可能真的这样问,他现在最要紧的是立刻否认,而且必须态度明确,防止流言出现,免得乃木坂46中和自己有关的几个姑娘猜疑、生气和伤心。
“桥本桑确实不错,其实这几位都很不错,否则,SME的永田代表也不会向我指名推荐她们为藤彩子桑伴舞了。”
这话一出,周边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轻松不少,只有柴崎哲也与众不同——怔了下后,笑着点头,看起来像在认可,但要说在暗示“我明白,放心吧”也没什么问题。
林真秀感到头疼了。他知道原因在哪里,无非是公务员这个群体的身上有一个文雅点叫做心口不一,通俗点称之为说一套做一套的标签,而且NHK和日本政府之间的关系活脱脱就是BBC与英国政府的翻版,想让NHK的制作人相信一名公务员,还是职业官僚这种公务员中的公务员是在说真话,确实有点困难。
但是,如果不能解除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误会,变成第二个“不是喜欢,是超级喜欢”怎么办?林真秀也不想让村松俊亮以为自己看上了他的禁脔——不管是不是,免得明年要启动的日本偶像海外发展计划受到影响。
然而,这名公务员一时间没想出妥善的策略,无奈只好先照搬老办法,用了李代桃僵之计——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黑锅都背上好几口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关系吧?何况这次红白歌会登场,你是ter,有什么责任就该你来担。
“要说不错,其实西野桑更加不错。”林真秀看都不看桥本奈奈未一眼,视线直接落到软萌少女身上,又顺势向下,投向她的脚腕,微笑道,“听说西野桑脚上受伤,仍坚持打封闭登场,表演的还是激烈的舞曲风格歌曲,不愧是《初森べマーズ》中的七丸,能带领一群新手击败高校女子棒球界最强大的队伍,保住公园。”
话音未落,柴崎哲也就是一怔,视线转向西野七濑,富樫奈绪子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表情有些纠结。其他五名成员的视线同样转回到队友身上:一个松了口气;另一个趁人不注意瞪了那个男人一眼,极轻微地哼了一声;还有一个眨巴着眼睛,像是在琢磨什么;剩下两个一脸恍然的模样。
那些附近继续听到他们交谈的成员这次倒是没有齐齐将视线投来,而是有的松了口气,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有虽然也是松了口气,但眼睛却是死死盯着,一眨不眨。还有的撇撇嘴,又低下头,避免不屑的表情被人看到。当然,更多的人是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那个软萌少女神情原本表现很镇定,这时像是有些承受不住目光集火,左右环视一眼,垂下螓首,但低头之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快速地瞥了那个称赞她的公务员一眼。
柴崎哲也看在眼里,略一思考,笑道:“这种顽强精神确实难得,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会有女性体育团体项目邀请西野桑作为官方应援人呢。明年里约热内卢奥运会就要举行了,应该有不少这类机会。”
说罢,不等有人接上这个话题,对林真秀道:“我们就不打扰她们和MC面谈了。”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林真秀顺势对富樫奈绪子点头示意,也不打量其他成员,与柴崎哲也并肩离去。
乃木坂46的成员们礼貌地目送,眼见那两个男人就要消失在视线之中,忽得又听到隐约的话声。
“《初森べマーズ》是女子棒球的运动题材电视剧吗?这倒是让我想起来,日本女子棒球代表队也有这方面打算呢。”
唰,所有人的视线几乎同时投到西野七濑身上,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她们的心头。
…………
柴崎哲也将林真秀送至NHK音乐厅大门,互相告别后,忽然又道:“日本奥委会为了宣传明年奥运会,托我安排日本女子七人橄榄球队作为红白歌会特别嘉宾。”又眨了下眼,补上一句似乎有点无关的话,“一个也行,两个也行,三个也不是问题。”
说罢,微笑着侧开一点身体,让桑子真帆来和她的大学同期告别。后者凑近后,出人意料地问:“1月3日那天的同窓生聚会你去吧?”
狡诈公务员还在琢磨柴崎哲也刚才说的话,没多想,下意识答道:“会去。”
“那就3日再见了。”NHK的女主播退后一步,和柴崎哲也一起摆摆手,三人就此作别。
林真秀的红白歌会彩排参观之旅到此结束了,但因此产生的余波还没结束。
等上了电车后,这个男人不管乃木坂46成员是不是正在和MC相谈,赶紧给白石麻衣她们几个发消息,表示完全不清楚红白歌会的首席制作人刚才为什么会这么说,发完之后开始琢磨怎么处理分别时收到的暗示。
他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柴崎哲也承诺可以代为联系日本奥委会,帮助某个成员获得日本女子棒球代表队官方应援人的身份。
说“一个也行”是指不管桥本奈奈未还是西野七濑都行,前者算是给你的爱人见面礼,后者算是对今天认错人的补偿;“两个也行”是指就算这两个都是你的爱人,也不会让你为难,犹豫该给谁才好;“三个也不是问题”其实是开玩笑,主要是明确表态,只要林企画官开口,谁都能行。
难道就只能给西野桑了吗?林真秀有些苦恼。
他一旦收下这份好意,就是承认那个软萌少女或其他指定的人是自己的爱人——除非给整个乃木坂46,但一支棒球队只有9名参赛球员,算上替补也不会超过20人,没有应援人的人数比被应援方的人数还多的道理。
但他也不能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否则乃木坂46的运营一定会对两人的关系产生怀疑,起不到用西野七濑掩盖他与白石麻衣私下有往来的目的。可是,一个边缘体育团体的官方应援人尽管不是什么重要荣誉,给那个软萌少女还是会和才做出要接下来狠狠惩罚对方的决定起冲突。
就在他反复考虑,持续苦恼时,有一件现在他不知道,但过些天会给他带来更多苦恼的事发生了——桑子真帆回到彩排现场后,抽空和某个同期通了一次话。
“SA酱,下个月3日的同窓生聚会你来吗?你年初说刚回国,还没收拾好心情,不想来。现在一年过去了,总该收拾好了吧。而且,明年你说不定要结婚,那时再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还是来吧。林?他当然会来。可是,他来不来和你有什么关系?总不会你还记挂着他?如果你不来,我可要当你这样想了哦。”
挂了电话后,NHK的女主播还有些忿忿不平,心道:“林现在变坏了,又是卫藤桑,又是桥本桑,还有个西野桑。久保那孩子才一个人,怕打不过她们,还得让SA酱再来试试。”
当天下午,被她叫做“那个桥本桑”的人也趁着休息时间,偷偷打出一个电话,在将早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下,接着说:“妈妈,你觉得该怎么办?我准备找机会向今野桑解释下。但是,那两个人说的转弯抹角,我也不好说得太明白。你找个机会帮我向村松桑提下吧,他像爸爸那样关照我,总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有什么意外发生,也能请他帮个忙。”
在差不多时间里,白石麻衣、卫藤美彩、堀未央奈看到了林真秀发来的消息,对方坚决否认的态度暂时打消了她们的疑心。富樫奈绪子也给菊地友和今野义雄分别打电话,汇报了早上的事,惊得两人赶紧碰头,讨论是借这机会拜访日本奥委会,还是装做不知道,等柴崎哲也主动联系,顺便确认那名官僚到底是看上新的猎物,还是在继续打西野七濑的主意。由于掌握的信息不足,年末工作又太忙,他们一时没能得出结论,相约过几天再继续商议。
结束后,老贼躲到紧急通道中,悄无声息地大笑好一会儿,又略一思索,回到工位后,给林企画官回了封邮件,不仅一口答应安排相乐伊织去韩国,还将之前两天刚定下的第14单选拔名单发了过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12月29日的各种波澜慢慢平息下来,夜色也逐渐降临。当月上中天,又缓缓西下时,12月30日的朝阳如约接班。在金黄色阳光照耀下,东京这座亚洲最繁华的都市渐渐恢复活力,从银座到六本木,从涩谷到新宿,越来越多因进入新年假期而有充足时间出门逛街的人从家中走出,聚集到这些都心、副都心的商业区,形成川流不息的人群,在一座座购物中心、一间间商店中不断进出,手上拎着的印有各种LOGO的纸袋也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上午十点多,穿着一身工作日同款黑色西装,再加上一件同色短大衣的林真秀从东京地铁丸之内线的车站内走出,慢悠悠来到JR东日本新宿车站内的某个出口外,看了眼IM上久保万里子在五十分钟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妈妈去上野站了。我现在就出门,一个小时内肯定能到。”估算时间差不多了,开始盯着出口时不时涌出的人流,寻找网红脸少女的身影。几分钟后,接到了一个电话,“前辈,我到了,已经出站。可是,我好像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走。”
“不要急。”他赶紧安抚——新宿站是全世界客流量最大的车站,汇集16条火车或地铁线路,有50多个站台、200多个出口,迷路对非东京人来说司空见惯,接着正想说:“要不,我们在东口碰头吧,你在手机上打开谷歌地图就可以确定自己的位置,跟着提示找到指路牌,然后就能到东口了。”忽然想到两人今后未必再有一起逛街的可能,甚至高濑早百合明年三月大学毕业后,矛盾彻底爆发,还会导致两人永远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就没忍心说出来,匆忙改口道:“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告诉我身边有什么标识,我来找你。”
“好呀,我等着前辈。”欢快的声音传来,随即IM上发来一张久保万里子的自拍照,穿着绛红色短大衣、黑色呢子短裙,戴着米色贝雷帽,一头大波浪秀发披在肩上,站在山手线的某个出口外。林真秀常在从新宿站进出,很快分辨出具体地点是哪里,一路找了过去,没多久就见网红脸少女正在出站口边上东张西望,看到他的身影,开心地举起手连连摇晃。
他快步走上前,正要开口说话,却觉得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中似乎很熟悉,于是,一边打招呼,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下。
“这个心机girl。”林真秀找到了原因,无奈地暗中叹了气——久保万里子向他晃手时,手机的屏幕正对着他,显示的画面就是谷歌地图。
还好,最近一想到网红脸少女就会联想到“时日无多”这个词的他现在忍耐的阈值非常高,就装没看见,在前带路,领着人沿北通路至东口出站,进入相连的LUMI地下一层。
“我们先从东口开始逛,LUMI的衣服很适合你这年龄,接下来去松本清,年底打折应该不少,KATE、MAKE、KISSME、DOLLYWINK这些药妆都有,面膜也非常全。如果觉得还不够,再去唐吉诃德,里面香奈儿、迪奥、三宅一生的香水只要两三千円就能买到,很超值……”他介绍今天的逛街计划,“我们最后从东京都厅这里回来,从友都八喜进新宿站的西口,你到时候还是乘山手线回去。”
“哦。”久保万里子兴奋地应了一声。
和多数女性一样,网红脸少女的首次新宿逛街之旅也是以看为主,但与之相比,连试一试都很少,就不多见了。别说FREAKSSTORE里的ROPE'PIIC、EarthMusic这些并不贵的衣服,就算AODE化妆包、ROSEBUD配件这些便宜的小玩意也是如此。到最后,林真秀都有些不解了。
他如今对久保万里子满怀歉意,总想着补偿一二,当见到对方拿起一款可以当铅笔盒的香槟造型AODE化妆包左看右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但看了一眼3千多円的标价又准备放下时,就道:“很喜欢吗?我送你吧。”
网红脸少女停下放回去的动作,摇头道:“父亲说,和男性朋友出去时,不要随便接受馈赠。”
林真秀立刻找了个借口,“再过两天就是新年,算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吧。”
“是哦,和前辈认识马上就一年了,新年礼物也说得过去。”网红脸少女眼波流转,悠悠然道,“可是,我怕学校里那些同级生问,是本命君送的还是贡君送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
他立刻闭上了嘴。因为,贡君不会是久保万里子正常应该知道的词。
本命君在日语中就是意中人,很常见,但贡君却是上世纪80年代特有的一个词汇。那时,日本经济虚假繁荣,许多职业女性一方面因为拜金,一方面因为对自身能力认知出现偏差,不仅出现高学历、高收入、高身材的三高择偶观,还在与某个男性交往同时,为了自身利益与多名男性保持联系。这些男性通常称为キープくん(Keep君),又分负责开车接送的アッシーくん(足君),负责吃饭后结账的メッシーくん(饭君),负责购物时付款的ミツグくん(贡君)。
然而,随着泡沫经济的崩溃,日本女性的择偶观早就从“三高”变成“三低”,即低姿态、低依赖、低风险,相关词汇也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那么,她的同学,一群本世纪末才出生的女高中生又怎么会听说过和使用这个特定时期流行的词汇呢?
想到背后的含义,林真秀哪敢接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后,网红脸少女失望地将手上的化妆包放回展示架,接下来的逛街过程中也似乎没有一开始那样好的兴致,让他本就满怀的歉意变得更加强烈,在逛到松本清新宿东口店,听到对方看着某款粉底时,不经意间和店员的几句交谈的那一刻,高涨到了顶点。
“这里有智能粉底机器人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说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种依靠人工智能和机械臂的定制型彩妆智能制造系统方案,利用摄像头采集到的人脸肤色数据,通过光谱仪进行检测分析,然后由面部识别技术和色彩学研究逻辑经人工智能算法配比组合,最后用机械臂现场调制出相应的定制型粉底、气垫或唇妆。”
“对不起,我还是没听懂,您能说的简单一点吗?”
“就是有一种仪器,外观有点像咖啡机,上面有个摄像头,你坐在它面前一会儿,它会分析你的皮肤,十分钟左右给你调配出符合你个人肤色的液态私人定制粉底。”
这段对话之后一直在扎这个男人的心,敦促他尽快扭转下两人间有些沉闷的气氛。因此,从松本清出来后,在看了下手表,确认是该吃饭时间,他就道:“我们去吃饭吧,已经订了位置,不远。”
“哦。”
于是,一个人在前带路,一人稍微落后半个身位跟着,相距差不多半米,沿着街道默默地向东走。当快要接近一个路口时,久保万里子的眼睛忽然睁得大大——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的路口上方有两个巨大弧形灯箱上下交错高悬着,中间是“歌舞伎町一番街”七个汉字。
“我虽然说过想去歌舞伎町看看,但那是开玩笑的啊。”她惊恐地想。
还好,林真秀的脚步没有停下,从这个路口经过,又继续向东,在紧靠着的一条平行街道左转,进入路口一栋名为ハヤシビル的建筑,在二楼找到一家名为“旬彩美食居酒屋”的餐厅,出示预约确认单后,被服务员引到靠窗的一张桌边。
网红脸少女入座后,好奇地望着窗外——这座建筑采用的是落地窗,看到脚下的临街商铺如林一般密密麻麻排开的招牌灯箱,餐饮、夜店、俱乐部和情人酒店,各式各样,五花八门。视线再投向远方,还能透过一个路口隐约看到歌舞伎町一番街上的类似风景。
等她收回视线,就听到对面男人温柔地道:“你不是很好奇歌舞伎町是什么样吗?晚上肯定不能带你来,但白天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这里虽然能看得到一番街,却不在一番街上,你母亲知道也说不出什么来。”
久保万里子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心头蒙着的阴云一扫而空。
前辈连我随口说的话都记得,考虑事情也一如既往的那样周到,她喜滋滋地想,但回忆起刚才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又有些不忿,率直地问道:“前辈今天订了什么料理?是要当我的饭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