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卫藤美彩的质问林真秀大可不予理会。
一来,他从没有主动过,也没暗示过;二来,从趋利避害的本性来说,对方主动意味着己方不可控,不可控意味着风险,回避风险无可指责。
然而,林真秀不是享受了那份暧昧,并乐在其中了吗?
对于一个从高中时期就不断阅读中国现代革命理论,并深受那个党的清教徒式生活作风影响的他而言,之前还能装糊涂,当卫藤美彩把这件事挑破了后,就不能不谴责自己放纵并对她心生愧疚了。
“卫藤桑,请允许我解释下。”
公务员的天然技能——托词狡辩,下意识地发动了。
他字斟句酌地说:“首先,我没有和堀交往,到现在也没有这方面的计划。堀她还是个未成年人,她的所思所想未必就是你认为的那样。”
这是真的,而且,他虽然和堀未央奈约定明年考虑,但时间还没到呢,何况答应的也是考虑而不是承诺。
“其次,别有用心这个词太重了。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对于恶来说,应该论迹不论心,否则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好人了。我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我也不觉得从认识到现在,卫藤桑有什么可以让我觉得别有用心的地方。”
这是假的,卫藤美彩什么用意,他当然心知肚明,但一来学过屠龙术的人天然支持女权,不认为有些事只能男性放火,不能女性点灯;二来,对方都近乎摊牌了,不这么说就等着翻脸吧。他有些舍不得,也有点不忍心。
“所以,应该是彼此了解比较少而产生了一些误解。”
从这句开始,他为自己的“小”进行了辩解。
“乔治·索罗斯在他的《fallibility,reflexivity,andthehumanuncertaintyprinciple》中提到过,reflexivity是人类本身重要的特性之一,即意识会反作用于事物本身,从而产生叠加循环,因为可错性的影响,也就是先入为主的认知造成行为上的改变,又最终反过来加强了错误的认知,导致事物发展越来越向偏离轨道的方向前进。”
接着,他开始哄卫藤美彩了。
“就如刚才我引用了法语谚语和莎士比亚的名言,完全是因为在卫藤桑这样有魅力的女性面前,和其他任何一个男性一样,有了像雄孔雀在雌孔雀面前开屏炫耀自己的冲动。或许就令卫藤桑产生我这人喜欢卖弄,忽视你感受的不好印象,进而提出这个质问。因为这个质问涉及到了我的品德,我又不得不想尽办法解释,引用权威人士的理论来增强说服力,反而进一步使得卫藤桑的不好印象加重。”
最后他用恭维结束了自己的辩解。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卫藤桑的魅力太强,让每一个接触到的你男人都难以自持,生不出自信啊。”
精英官僚的低姿态让卫藤美彩的虚荣心得到很大满足,林真秀的甜言蜜语也安抚住了她的情绪。使一直主动却没感觉到有积极回应产生的焦躁,以及因堀未央奈昨晚回房间时的笑容而生出的担忧,被化解了许多。她的心情好转,不吝于给出一个魅惑力十足的微笑,并发出娇嗔。
“林桑不愧是精英官僚,不仅会应付国民,还很会哄女人。”
“怎么叫做哄呢?”林真秀发动公务员的又一个技能——转移视线,“你看我带了什么过来?”
他从上衣内袋中取出一个男士长款钱包,抽出两张卫藤美彩6月7日横滨个别握手会的握手券,推到她的面前——就是和5月24日那场一起买了,但后来去了斋藤飞鸟的队列就没有用上,最后在展馆小会议室中享受到握手服务后,答应“补”的那两张。
所谓的“补”,两人心知肚明是一种男女间的情趣,但因为考虑到韩国之行会见到卫藤美彩,为了表示自己记住这件事,用来证明很重视对方,林真秀就带上了这两张握手券。
至于为什么正好这时在身上,纯粹是因为他有强迫症,纸制品能不折就不折,能保持平整就保持平整,握手券的长度放长款钱包中正合适,而钱包当然是随身携带的。
然而对女性而言,自己关注的男性将与自己有关的物品贴身保存,像是一杯醇酒那样让人沉醉。卫藤美彩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撩到了,感觉脸都有点发热,但因为守在餐厅等待林真秀到来之前估计自己大概率要放弃了,当遇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回应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匆忙之间,只能用矜持来表达她的气还没有消的态度。
“这不过是补之前的。”
“那这两张可以吗?”林真秀像变魔术一样,从钱包中取出两张第11单的全握券推了过去。
在投过来的疑惑眼神中,他解释了下,“第11单个握结束了,第12单的通常盘要22日才发货,正好在cd店看到还有第11单的初回限定版,就买了两张。”
卫藤美彩掩着嘴,不让林真秀看到自己在咬着嘴唇,一副忍住笑的样子,手指点着那两张全握券,无意识地滑动着。等过了一会儿,心情稍微平复了点,娇嗔地对林真秀说:“今天心情不好,而且全握会早就结束了,没有握手服务,聊天服务要吗?”
他立刻点头,而她也开始陷入了回忆。
“我是民风朴实、性格直爽的九州大分人,和村山前首相是同乡,家里有父母、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从小到大都享受着亲情的温暖和兄弟的羁绊。小时候的我,男孩气十足,不喜欢美少女战士,喜欢游戏王和奥特曼,和哥哥、哥哥的朋友成日在外奔跑嬉闹,然后哈哈大笑结束快乐的一天。”
“四岁时,我的脚踝上长了一个肿瘤,在切片检查结果出来之前,爸爸、妈妈、哥哥都担心得难以入眠,让我以为自己会死。还好后来确认是良性肿瘤,做了手术切除,但代价就是整整两年坐在轮椅上,和自由奔跑的日子告别。因为这件事,我对自己说,我要更加热爱未来的生活和家人。”
“211年的时候,我签了sma,得到了讲谈社missmagazine大赏,后来sma让我转去乃木坂46,可到212年正式出道时,我却已经是个大龄偶像。卖萌,年龄嫌大;色气,年龄嫌小。背着大赏的光环,却连着六单无缘选拔。杂志说我是史上最强under,实际是在戳我的伤疤。整整二十六个月后,才出现在第七单中,那时候我已经二十岁了。”
“就算现在一直在选拔,也是常年第三排。年上组有御三家、麦麦、高山、队长她们,年下有生田、小南、堀,一个个既是队友也是竞争对手,在乃木坂46的这几年,有甜蜜也有苦涩,而从头至尾都有是波折和矛盾。”
“许多男人都不喜欢女人主动,因为这会让他们觉得难以控制,可除了家之外,哪里不是荆棘密布的暗沼呢?不主动就只能和时光命运互相折磨。所以,我能不主动吗?”
卫藤美彩凝视着林真秀,“林桑,你是人人仰望的精英官僚,见识与能力都比我们偶像高许多,你也觉得只有男人可以主动,女人不可以主动吗?”
要不是自己算是“当事人”,无法保持绝对的客观、中立、冷静,林真秀一定会为卫藤美彩这有条有理,每一段都有暗示的话喝彩。
第一段说的是她自己的出身背景和家庭背景,暗示作为九州人和男孩子气十足的她没那么多心机,而且因为在幸福的家庭中出生长大,所以很注重感情。
甚至这段话中提到前首相村山富市也可能是有意的——这位是前社会党委员长,左翼人士,而林真秀出身东京所有大学中政治倾向最左,常年不升国旗的东外大,他本人大概率也是左翼,因此从政治角度求得共情。
第二段用很小年纪就得了重病以及两年不能下地来引发听者的同情,将“别有用心”的“用心”指向“我要更加热爱未来的生活和家人”这种积极、正面、阳光的人生态度。
第三段、第四段同样是在博取同情,但重点转向自己为什么必须“主动”,强调“不得已”。
第五段将“主动”和男女平等连在一起,将自己置于政治正确的一方,为自己的“用心”洗白。
最后在第六段用一句恭维把林真秀架起来,让他不能不承认女性也有“主动”的权力,同时用“人人仰望”来证明她的“别有用心”出自仰慕,彼此间悬殊的身份可以保证她会用真心来对待未来。
林真秀不由得将这些话和昨晚堀未央奈的告白做了对比,确认后者的水平也就是直球撩人的级别,完全不能和前者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