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属于科道言官。
有明以来,武人的刀是锦衣卫,文人的剑是科道言官。
虽说各科给事中和都察院监察御史的官职并不高,仅不过六品。
但其职掌却至关重要。
他们是皇帝的耳目,皇帝稳坐深宫,知晓天下大事的耳目。
王成儒抱着芴板高声道:“臣体恤天子,古来天子执政,呕心沥血亲力亲为,然则政事大小多如牛毛,天子那百家之父,兆民之君,龙体不可不察。”
这是詹徽拿出来的第一把剑,文官们当然不会开门见山,中华自古的礼仪就是谦卑和犹抱琵琶半遮面。
很多事都不可能直白的表现出来。
吏科给事中王成儒说完,都察院左都御史暴昭就给一名监察御史使眼色。
“臣巡查浙直监察御史赵庸附议,臣巡视浙直,多听百官言天子励精图治,实乃开万世太平之明君圣主,当忧龙体。”
几名给事中和监察御史说完。
詹徽才抱着芴板不紧不慢的出列,上陈道:“臣附议,朝廷无小事,然事多繁杂,纵青壮之人,都能被国事累倒,臣忧虑皇上龙体,诸如传递,阅览等小事,臣窃以为,可由亲近之宦人包揽。”
朱怀小心翼翼的听着,观察着。
他在仔细看着这群文官的手段。
随着朝廷政事加深,这些文官的手段,正在一点点无遗的展现在朱怀眼前。
犹记得前年的时候,他初次遇到詹徽、傅友文等朝廷高官。
那时候他还觉得这群朝廷高官不过如此。
现在久而久之他才发现,当时的詹徽和傅友文不过是想要巴结自己,故意低三下四。
直到朱怀开始接触朝政,他才逐渐发现,这些文官都有着自己的底线和政治智慧,绝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好相与的。
户部侍郎傅友文也出列附和詹徽道:“臣尝闻千古一帝秦王政,每批奏疏当以箩筐抬之0”
“其秦本可再开疆拓土,然始皇帝操劳而死,非不言而遗憾也。”
“臣附议詹尚书之言。”
当文官们开始前赴后继的使出手段的时候,朱怀才切身感受到这些文官们的强大。
当他们为了某种目的团结起来爆发的能量,确实强大到能抗衡皇权。
难怪历朝历代都在抓紧集中皇权。
朱怀心里微微有些警惕,今天这场大朝会,也算是被深深上了第一课。
当他们说完之后,以中书舍人刘三吾为首的另一群士大夫开始反击。
刘三吾出列道:“汝等所言,无外乎是期寄内宫宦人分权,然则秦时赵高指鹿为马,乃秦二世而亡,唐时李林甫专政,太监操控皇帝继承,此等事例,在历史上层出不穷,以史为鉴,方知古今,微臣请皇上三思。”
方孝孺和孔讷跟着出列道:“且皇明祖训中,皇上曾多次言明太监之弊,此风不能开,君无戏言,若出尔反尔,如何治国?天下学子怎么看吾皇,看大明朝廷?”
詹徽听后,微笑着道:“此言差矣,皇明祖训中,皇上确实说过不许太监干政,然则处理一番文书便是干政了么?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况且皇帝有对太监的任命权,明之内宦,和彼唐之内宦又不尽相同。”
“吾皇上承天道,下掌万民,乾纲独断,又岂惧太监祸国?”
“且太监之权柄不过辅政分忧而已,还能有什么其他权柄?”
傅友文跟着道:“詹尚书所言甚是,刘中书、方祭酒,皇上年迈,皇孙又因国事累倒,你们当为皇上皇储着想,而不该顾一己之私和一个不太可能的所谓的太监掌政。”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当詹徽和傅友文说完之后,无数文官纷纷赞同,大殿上出现一边倒的压制声音。
朱怀看在眼里,想在心里。
司礼监并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内阁。
0.3因为内阁的存在,这些实干派自然乐于设置司礼监。
想要皇帝设内阁,若是不给皇帝好处,内阁能建起来?
他们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朱元璋要的什么,但彼此却默契的甘愿做了朱元璋的旗子。
很么叫阳谋啊?就是老爷子把自己想法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你们,你们还必须要按照老爷子的意志去做事。
朱怀看的暗呼过瘾。
他实在没想到,大明的政治斗争会这么精彩,里面饱含的博弈会这么高超。
若是一个政治新丁过来,恐怕都看不明白这些文官们是为什么而争的如此不可开交。
单从今天大朝会的结果而言,很显然,设司礼监已经是不可阻止之大势了。
朱元璋满意的点头:“既然众卿如此忧虑咱,咱就应了便是,但刘三吾和方孝孺诸儒说的也不无道理,你等可写一些奏陈给咱看,咱以为防患。”
当然,这些都是客套话,安抚刘三吾和方孝孺的。
和詹徽傅友文不同,他们是纯粹的士大夫,也不想着掌权什么的,单纯就事论事,没有深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