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学士和直学士加衔不变,只是崇政殿学士参知军国事,入阁参议军政事。垂拱殿直学士入殿参议军政事。”
蔡京当然知道李芳说的这些话里,蕴藏着什么意思。他心中无尽苦涩,自己精心策划,苦心经营,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
李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气,平和地说道:“嗯,好茶,好茶啊。蔡公,这仙游的茶,比起蝙蝠洞的六安瓜片,清源洞的兰溪白茶,哪个更好喝?”
蔡京觉得有几十个铜罄铜钵在耳边一起敲响,双耳只有嗡嗡的声音。他全身瘫软,差一点就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蔡京就要跪倒在李芳跟前,磕头求饶。只是为官数十年,尔虞我诈的丰富经验让他强撑着,不至于失态。
他脑子飞转,思考着对策。
李芳说出这话,说明官家早就洞悉了一切。他那张密布天下,几近无所不知的情报网,真得叫人恐惧啊。三郎做事不够缜密,想必被无孔不入的密探给侦知到了。
现在是李芳来了,还坐在这里跟自己客客气气地喝茶,而不是京畿内外警政厅的人来,说明还有转圜余地。
蔡京恭声说道:“犬子无知贪婪,误中了奸人圈套。”
“蔡公啊,你还不知道势态的严重性,你知道官家是怎么说那三位的吗?浙西世匪,淮西巨寇,太行大盗,都是本朝少有的谋逆作乱的凶贼!”
蔡京再也受不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李芳连忙放下茶杯,上前去扶住他。
“蔡公这是怎么了?”
“罪臣,罪臣,罪臣要向官家请罪。”蔡京挣扎着说道。
“请罪?蔡公多虑了!”李芳把蔡京扶回到座椅,然后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和声和气地说道:“蔡公也是跟随官家多年的老臣子了,知道官家宽宏大量,不会搞什么株连九族。知道大不敬之罪,都不会弟殃及兄;误收奸人贿赂之罪,怎么会子殃及父呢?”
蔡京心中五味杂全,但暗地里舒了一口气,李芳此话,说明官家同意把主要罪责推到蔡翛头上。这样就好,一子哭,总比一家老小哭要强吧。
“官家英明神武,远超尧舜,这一点不仅臣知道,天下万民也是知道的。臣今天就让孽子蔡翛去投桉。”
“嗯,投桉好。投桉就算自首。只是三郎知道怎么说吗?”
蔡京弯着腰,低着头,谦卑地问道:“还请李公指点,活我一家。”
李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地说道,“老奴来贵府的路上,遇到了曹六郎。这个皮猴子,跟背上绑了个窜天炮一样,火急火燎的。我问他干什么去?他说要奉诏杀人,杀一大批人,所以先去兴国佛刹烧几柱香,请大和尚们念几遍《往生经》。”
李芳不紧不慢的话让蔡京听得毛骨悚然,他强按住心中的恐惧,继续听着。
“南海十二家,这个时候已经灰飞烟灭。南海郡和内政部专桉组的名录上,共有四百七十一人,怕是要托人多念几遍《往生经》,省得在地狱里多受几遭罪。只是这群鸡镇住了南海的宵小们,却离江南、中原太远,有些人,还我行我素。”
说到这里,李芳身子微微向前探,凑近蔡京。
“就连东京城里,天子脚下,也有人不安分啊。”
蔡京马上说道:“罪臣一定叫孽子蔡翛立即去京畿内外警政厅出首,检举淮西巨寇王庆、浙西匪酋方腊、河东剧盗田虎勾结地方官吏世家,意图谋逆造反。且收买朝中大臣,以及名士大儒,为为其开脱遮掩。”
“好,老奴就说了,蔡公是深明大义之人。新刑律里有个说法,叫做转做污点证人,新名词,很有意思的。蔡公可以关注下,弄明白了,贵府三郎还能骨肉团聚。”
“罪臣一定认真拜读,用心琢磨。”
“好了,老奴这茶也喝好了,话也说完,该回去了。快要天黑了,圣慈宫的家宴,老奴得去看着点。”
“恭送李公。”
“不必送,不必送。对了,”李芳刚走到正堂门口,想起什么,转身对蔡京说道,“蔡公,说句知己的话,去弘文院还是去成均大学,蔡公还是先想好了比较妥当。”
蔡京把李芳送出后门,琢磨着李芳最后一句话,突然想起这句话前不久大郎蔡攸跟自己说过,骤然间,他像是掉到一个万年冰窟里,从里到外都被冻住了,连往常无比活跃聪慧的脑子,都被冻住了。
一点念想都生不出来。